这个丁师傅话不多,几乎没见过笑脸,她当初还以为是因为吴斌的关系,他才这么一副黑扑克脸,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人是个转业军人,做事一板一眼,凡是都是按规矩来,既不会讨好你,也不会苛刻你。
这种人怎么都比吴斌那样的小人好,林晚云以后打算全找他拿货,便存着与他打好关系的心思。
丁奉国看一眼那糯米糍,话里有了松动,“吃就不吃了,这个糯米糍,我倒是想买几个。”
林晚云笑了,“你要吃就给你拿几个,要买,那我们家可不卖的。”
丁奉国顿了下,“行,我去洗个手。”
“好嘞,你上办公室拿就行,我二姐在呢,你不是见过她了么。”
“见过。”
丁奉国洗了手,进了林晚云的办公室。
宋清连正坐在板凳上翻看布料色卡,看见他进来,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丁师傅,没吃饭吧?”
“没吃。”
她打开饭盒,还有小竹筐盖子,里面整齐摆放着糯米糍。
“你吃吧,我多做了一份。”
丁奉国顿了两三秒,才伸出手,“我就吃一个糯米糍,好久没吃上了。”
宋清连笑道:“吃一个顶什么用,不用客气,赶巧我弟媳她姐去喝酒席,没人吃哩。”
丁奉国拿了一个送到嘴里,三两口就吃了一个。
果然被宋清连言中,吃一个不顶用,吃了一个更馋下一个。
宋清连看他那意思,好似伸不出手拿第二个,便说:“吃啊,真没人吃,我弟媳胃口小,留两个给她就行,我家里还有咧。”
她寻思,这样的大个子,吃个东西还抹不开面,也不知道是咋活到现在的。
丁奉国没有拿,“这样吧,我也不出去吃了,这饭盒我端走,再加三个糯米糍,我给你钱。”
宋清连一噎。
他已经掏钱了,“五毛,你拿着。”
“……不用给钱,一口饭的事儿,你客气啥。”
丁奉国打开铝饭盒,眉头微皱。
这伙食标准不低,他掂量着是不是给少了,“再加一毛五,这是黄鳝钱。”
他把三个糯米糍放到饭盒盖子上,端起来就往外走。
宋清连看着那六毛钱:……
真是长见识了,没见过这么轴的人,算起钱来一板一眼,多一分少一分像要他命似的。
林晚云锁了仓库回来,已经是人去饭没,有些惊奇,“丁师傅呢?”
宋清连:“他把饭端走了,说连饭盒一起买,给了我六毛五。”
林晚云绷不住笑,“这人脑子一根筋,听说他们运输队有福利分房,运输队的人都想疯了,我问他,排上号没有,他说不着急,该排得上他就排得上,排不上他他也不要。”
宋清连也跟着笑,“还真是,上回差了一毛钱,非得叫我去换钱给他,我上了两家,才借到一毛钱给了他。”
“挺好,至少咱们也不吃亏,下回他要来,我还卖饭给他。”
“我听说,最近有几家单位都有福利分房,你要是还在福昌,说不准也轮上了。”
林晚云却满不在乎,“我要那老破小做什么,又不好住。”
宋清连笑了,“那可不是老破小,都是新起的套房,一室两室都有,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咧。”
“我可不要,你看看,后面那么多地都是我们自己的,要起多大不行。”
三四十年后,那些房子的确就是老破小,面积小,户型不好,还不如住农村自己起的砖房呢。
另一头,粮油公司也出了福利分房的消息,公司里群情激奋。
有人喜有人愁,吴亚南一家就挺愁的,公司分房优先成家的员工,人口多能分二三居,像吴亚南这种单身的,排到最后头,说不准连个单间都轮不上。
吕家老舅爷和方婆子一说,方婆子一拍大腿,马上就上了农机站,吕二狗正上着班,被自己的妈拉到角落,如此这般咬了一通耳朵。
吕二狗有一些松动,但也不大,主要是他对吴亚南这个女人的兴趣不大,“是她的房子又不是我的。”
“你跟她结婚,可不就成了你的!”
“过一两年,我们农机站也有分房。”
方婆子啧一声,“那也不影响你跟她结婚,有是好上加好!”
吕二狗哼了声,“妈,吴亚南那样的我不喜欢。”
他不是二傻子,吴亚南比不上大白,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下了这个定论,要是大白回家里,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他还是愿意和她一起过下去。
一想到这里,他心底就有些燥意,下了班,就往林家村后山的踩云朵制衣厂而去。
林白云刚从娘家吃了饭回来,正独自一个人在灯下裁样衣,听到外头有人叫她,她凝神一听,是吕二狗的声音。
她出了门,看见他站得远远的,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咋的了?”
他站着不动。
林白云只好走过去,又问了一句:“咋的了,站在这里做什么?”
吕二狗扯嘴,“站在这里叫你好一些,免得屋子里有别人。”
林白云闷闷看他,“我屋里没人,你不用担心。”
屋里没人,但是她也不打算请他进去了。
两人相对无声,一人看着黑幽幽的山林,一人耷拉着眼皮子看水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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