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头三月就好,但是也要爱惜着些你媳妇儿,她现在可是揣了娃,金贵得很。”老太太低声说,但再低声跟在后头的田二婶和伍哥也听到了,只得轻咳一声两人自顾自的聊起别的话题。
说着说着便说到三顺媳妇的寡妇表姐:“说是寡妇,也就进门了几天,男人就被抓壮丁拉走了,春上的时候有抚恤名单下来,里头有他家的名字哩,男人莫得了,她又没怀上就被婆家送回来了。”
见伍哥没表示,她只能继续说:“听三顺媳妇说,只比她大一岁,还不到二十哩,是个好娃,勤快,长得也好,就是背了个寡妇的名儿不好听。”
“我是真没成家的心思。”伍哥吭哧了半天才说:“再说人家还不到二十,比我小了十多岁那咋成?”
“哎呦,老嫁爷们少娶妻,只要人好,小个十岁算啥。”田二婶继续游说:“再说,你要找个黄花闺女那不是比你小更多?”
“三顺媳妇说她表姐是个伶俐的,只要你也有心思,她就问问。”看伍哥还不点头,她便叹口气:“伍哥啊,你是不是嫌弃她嫁过?”
伍哥赶紧摇头:“不是,就……就是没想过要成家。”
前头说完话的孙私娘回头问:“说的哪家姑娘?”
“梁家的佃户,梁云河边上李常年家的大闺女。”梁家是于杨家差不多的地主大户,他家主要的田地在三星往东属于金山的地界,孙私娘是远近闻名的大仙,自然人面都熟悉。听她说起便想了想:“李兰翠。”
“好像是这个名儿。”田二婶点头:“那姑娘咋样?”
孙私娘叹口气:“怕是不成。”
田二婶一惊:“咋?三顺媳妇把她表姐夸得花儿样,有啥不妥当?”
“就因为是个好娃哩。”孙私娘摇头说:“梁老头想要把她说给他家儿子,李家是佃户,估计推不脱。”
“哎?梁家少爷不是结婚了?听说是金山乡场上一个商户的女娃儿,好像是头几年的事情。”金山是跟三星同级的乡,也有一个不大的乡场,在这样的小地方开一个商店不要多少家身,小门小户的女儿嫁到梁家当时让很多人都羡慕的。
“是结婚了,有三年多了,但是一直莫娃儿哩。”孙私娘压低声音:“这李兰翠是接进去做小的,梁家托了我去说媒,我给推了。”
田二婶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赶紧凑过去问:“咋?”
“梁家娃儿不行了哩,也就今年年底就要走。”孙私娘唉叹一声:“大烟抽的,瘦得不成人样了,瘫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
杨茂德听得一愣:“梁家少爷叫梁东辉吧?好像才二十五。”
“可不是?”孙私娘咂咂嘴:“虽说他家就一个独苗想要赶紧娶个女娃儿进来续香火,但是摆明是要坑人哩,这媒我咋个会做?”
田二婶也连声感叹,也不再同伍哥提起这事,不管梁家怎么打算,这事情他们是不能去趟这浑水的,就算那女娃再好也不值当哩。
送了孙私娘回来,杨茂德回来便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微黄的弯月,梁东辉他是认识的,小时候杨老爹带着他去三星赶集的时候,时常会遇到梁老爷子带着梁东辉来赶集,两个大人会在茶馆里闲聊几句,梁东辉比杨茂德大一些时常拽着他在人群里淘气,等到了杨茂德七八岁的时候,听说他被送去县里读书了,从此再没见过。
他也抽大烟?而且即将面对死亡?一直以来杨茂德都觉得死亡是一件从上往下的事情,除了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人,一般来说年老的总会走在年轻的前面。想到笑起来满脸和气的梁老爷子,他这会儿看着即将比自己先离世的儿子,肯定是痛不欲生。
幸亏自己戒了,看一眼在门口向外张望的娇妻,他才能拥有这份幸福。
“马医生开的这是新药吗?”阿祖见他不再院子里发呆,便放了心回屋继续整理带回来的东西,闻一闻药包:“怎么还是藿香正气药的味道?”
“就是藿香正气药,只是改了里头的分量。”杨茂德从她手里接了药包:“马医生说不用发作的时候喝了,早晚各一次就行。”
“那今晚不是还没喝?”阿祖又拿起一包:“我现在就熬去。”
“明早再说吧,不差这一顿。”杨茂德再次夺了她手里的药:“而且明天喊梅子给我熬,你就莫要碰了。”
阿祖莫名的盯了他片刻:“马医生说我先前熬的不对?”
“不是。”杨茂德看她继续盯着自己,便微侧了侧头把视线落在旁边的蜡烛上:“……总归是药,怀了娃儿就莫要碰。”
阿祖看着面前别扭表达关怀之情的男人噗嗤一笑:“我又不喝,只是熬药怕什么。”
“反正别碰就是了。”说完把桌上的药包统统丢回到背篓里,然后提了放到门外。
“还有晚上也莫要熬夜陪我。”他整理桌上的书和报纸,拿了一张坐回到椅子里:“要换的衣服我自己也能找,你要早点睡。”
“不行。”阿祖翻了翻桌上的报纸,有民国政府的《向导》,四川新闻社的《抗战日报》,还有《大众日报》和新政府《民众报》。这些报纸都是给机关单位积攒下来当废纸卖到书店的,书店再往外卖一叠不过一块钱而已。
“你说不行?”杨茂德放下手中的报纸把小女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半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那我就搬去跟伍哥住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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