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茂德无声的叹气,杨家因为上头有个杨县长,所以每回的公粮或者说秋收税粮站的人不敢为难,就像这回收秋收税直接走了双凤的粮站然后运去了县城,杨县长打了招呼三星粮站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杨茂德也只能管了杨家大院这些人,其他的佃户他就罩不住了,不过三星那帮粮耗子也精,到佃户屋头抢粮归抢粮但打人下手也比较有分寸,这也是给杨茂德留面子了。
“所以说,闹归闹。要他们晓得这粮食不是轻易能弄到的,这样他们也就不敢常常上门,但是也不能闹狠了,李家还有几个瘫在床上哩。”林老汉嘬嘬嘴:“咱们也得闷水壶里煮汤圆儿,心里有数,人家不下死手还不是看了主家的面子?”
栋老汉儿听他这么说了也就歇了再闹闹的心思,就是交了这一百多斤粮食家里头还能剩下几十斤,年头四节也能吃上白米饭,再说还有苞谷杂粮总是饿不死人的。
今天来换油的人果然比平日多了不少,三百斤油刚过响午头便已经换完了,杨茂德又开了仓库取油菜籽,等到了下傍晚换完,阿祖数了数足足来了四十多家,杨家换出去四百多将近五百斤油,收了稻米近千斤,苞谷三千多斤。
据杨茂德说这还是近处的佃户,这个势头会一直持续到冬日,到年关的时候更多,杨家这几个月能换到稻米近万,苞谷两万多斤,不然光是杨家那少少的三十多亩水田和六七十亩旱田,咋能养活一院子百十口人?
为了凑够明天送去镇上的油,磨房点起火把加班忙到了夜半,等杨茂德回房的时候阿祖早就睡熟了,他掀起薄被研究了一会儿女人鼓鼓的小肚子,已经有些薄茧的手指在肚皮上轻轻的滑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指有些凉,隔着薄薄的肚皮里面的小子踹出一脚抗议老爹的骚扰。
杨茂德被手下突然的鼓起下了一跳,抬头看看阿祖发现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转醒的迹象。又伸手沿着肚子上有些发青的纹路摩挲了一会儿,果然再次见到一个小小的鼓包冒了起来,这次阿祖终于被吵醒,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回来了?”
“嗯,赶紧睡吧。”杨茂德像是被抓了现场的小偷,赶紧收了手把阿祖的衣服和被子盖回去,然后吹了灯才把小女人搂回怀里,见她在自己胸口蹭了蹭,一会儿就又发出小猫一样的呼噜声。
黑黑的夜色掩盖了男人兴奋的笑容,用下巴在黑色的发顶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把微凉的嘴唇贴在女人的额头上,久久没有离开。
油坊换上来的苞谷米子干得不透,毕竟晒得太过也折秤少换油哩,杨家把收上来的稻谷和苞谷又再次摊开晾晒,赶着秋日头又足足晒了十多天,这才收了起来。
老人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从9月27日到10月5日都是点冬麦的好日子,这也看雨水气候,天热就晚几天,天凉就早几天。今年入了秋偏暖也少雨,所以杨茂德把点麦的日子定在了10月10号,挑出来的麦种已经用石灰水杀过,地里也深耕补过肥。
平整了地面用锄头浅浅的打出地垄,在地垄上打出麦窝子,两步一窝浇上一勺子草木灰水打底,然后洒上四五粒麦种,最后盖上土。如果说粪水是催熟的热肥,那么草木灰水就是冷肥,它能保证在冬日来临前催生出一指长的麦苗,草木灰水催生出的麦苗长根比长叶快,能保证小麦能更好的抗冻越冬。
运气很好,刚点完麦子便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秋雨,阿祖早就换上了秋衣,宝蓝色细棉的套头宽松上衣,宽皮筋收口的棉布裤子,连新做的旗袍也刻意放松了腰加了长袖,配着裤子穿正好做秋衣。茂菊这几天给阿祖赶制秋衣,连做冬鞋都耽搁了,林子便带了妹妹和冬儿过来帮忙熬浆糊打鞋底。
洗干净晒干的旧衣布料和粗白布沿着纸模具剪出鞋底形状,然后用木片子沾上浆糊来回浆刮,最后摊晒在阳光下晾晒,一张布片要刮五次浆才能达到理想的厚度,等浆括好的布片都准备好就收叠在一起,一般来说春秋和夏季的单鞋底只需要六层,而冬季的棉鞋底有十二层,取一年十二个月的含义。
当然茂兰她们三姐妹的棉鞋不可能做到十二层,因为小啊!三个人的鞋子放一起才赶上杨茂德的一只鞋底子。阿祖拿了针线篮子的锥子,两面用白布中间是旧衣料,一共数出十二层整叠整齐,学着茂兰的样子用双腿夹住鞋底的一头,然后用锥子对准白布上茂兰用笔画出的针线圈儿,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扎出一个孔来。
茂菊见她挣得一头汗,便说:“嫂子,你先拿我们的鞋子练手,我们的棉鞋才六层莫得这么费劲,等做得多了就能找到巧劲儿。”
阿祖看着手上砖块硬度的鞋底无奈的叹口气,心里对杨茂德直嘀咕,长这么大的脚,冬天就干脆买鞋穿算了。
茂梅噗嗤一笑:“嫂子放心,大哥的鞋子肯定留把你做。”
阿祖想说自己肯定完不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但看周围的女娃都一脸暧昧的笑,便放弃了解释的打算。
“林子姐,你今年是不是也要给姐夫做鞋?”冬儿问道。
林子脸刷就红透了,竹子哼了一声说道:“他都不到门上来走一趟,那个晓得他穿好大的鞋子?”
这边的风俗,订了亲的人家年礼头总有样女娃儿做的针线活儿,这是让未来婆婆看看媳妇儿的手艺,米家虽然没有当家的女人,但田家也不敢把这事情省了。乡下定亲前后男娃总免不得要往女家跑几趟,女方有心总能知道男娃穿多大的鞋子,所以年礼做鞋子也算是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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