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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叹口气用嘶哑的嗓子说道:“那是村口刘家的娃,刘大明把他媳妇和二闺女都卖了换粮,好几个月估计又莫得吃了,把娃子挂在外头等人贩子来收哩。”
    这一路伍哥他们见多了卖儿卖女卖老婆的,女娃比男娃还值钱,因为女娃能卖进妓院比较容易脱手,维系人心温情脉脉的传统伦理,道德与礼仪、亲情与怜悯统统都荡然无存。
    “大娘这里离安康还有多远?”伍哥望着消失在山梁那头的道路。
    “二三十里。”老太把目光转向安康城的方向:“入夜就能到,天黑更好偷偷进去,白天有盘查不让进城。”
    伍哥道了谢在老太一直目送的眼光里走远,果然等夜色降临后就远远看到零零星星的灯光,空着肚子走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到了城里果然看到满街都是露宿的人群。商铺的门都关着,偶尔有一队背着枪的巡警匆匆走过,闻着香味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饭馆,看那门面装潢原本就是有钱人吃饭的地方。
    门口十几个彪形大汉不时呵斥着驱散被吸引过来的流民,饭菜的香味对肚子饿的人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便是被赶开还是有很多人在附近徘徊。伍哥他们也被拦在了外面,皱皱眉头他沉声问道:“吃饭也不让进?”
    那领头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伍哥片刻,才让出路来:“不是吃霸王饭的吧?”
    伍哥没搭话直直的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外头的打手们斜眼冷笑着看他们四个,仿佛才嘲笑没钱的乡巴佬也敢进去。走在伍哥背后的丰千儿搂紧怀里的袋子,被田农他们护在中间,一口气走出了城钻进小树林四个人才松了口气。
    丰千儿提了提手里的布袋子:“娘的!二十个馒头就二十个大洋,这他妈的是白面?”
    朱天文哼了哼:“不是白面,现在这东西就是命。”
    伍哥叹口气:“安康城久留不得,等天亮了去火车站和有跑汽车的地方打听打听,看看咋个继续往回走。”
    行商的时候伍哥也常看地图的,他记得安康其实就离秦岭不远了,而过了秦岭就算是入了川,这个方向过去他最熟悉的地方是万源。哪里是川、陕、渝三省结合部产煤的大区,只要到了万源那么想搭上车往川内走就容易了。
    但是前提是他们能从安康这里穿过秦岭到万源去,地图上的一小段如果用腿去尺量怕是要走上半年,更不说他们现在这种缺食少水的境况。
    ☆、不同的九月
    窝在小树林子里一直等到了天亮,伍哥惦记着老太说的白天有盘查队,便催着几个人赶紧起身趁着天色还早进城去。走出没多远伍哥他们遇到了一支特殊的队伍,领头的是一辆毛驴的板车,后面跟着四五辆手推的板车,由几个背了枪的黄皮跟着。
    伍哥看那板车上搭了破烂的席子,一摇一晃的偶尔能透过缝隙看到脏破的布鞋:“应该是城里送出来饿死的尸体。”
    看着板车一拐直直的对着伍哥他们就过来了,四个人只得退回小树林避开与运尸队正面碰上,可这队人似乎跟他们过不去一样,也向右一拐上了小树林边的土路。躲了又躲总算是没有碰到,不过伍哥他们才发现,原来离昨晚他们休息的小树林子只隔了一条路,对面就是抛尸的乱葬坑。
    等人都走远了丰千儿出来呸了一口:“晦气!”
    “我说昨晚咋总是闻到一阵阵的臭味。”朱天文挠挠头:“我还以为是太久没洗澡,我身上的味道。”
    “伍哥看啥哩?走吧?”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视野里,丰千儿招呼道。
    伍哥把视线从坟场收了回来,哪里有十几条野狗在抢食尸体,像是恢复了狼一样的本性,凶残的模样让人心寒。
    在安康停留了三天,伍哥他们依旧没有找到入川的顺风车,王军长那边也没有消息,也许被救了但肯定没有来安康。三天里四个人把馒头都吃掉了,伍哥看着城里每天来来去去的流民发愁,这就像是一个能吞噬人的泥潭,再不走怕就是走不了了。
    “走,沿着进川的铁道走。”穿过火车洞比爬大秦岭靠谱:“不过在这之前要准备水和干粮。”
    “先回我们上次路过的那个小村。”伍哥眯着眼睛想起坟场里那些凶残的野狗。
    河南的蝗虫没有影响到四川境内,虽然迟来的冷春影响了播种季节,但今年的雨水又比去年和前年要多些,往年的九月里田里的玉米和洋芋、红苕都能收了。但是今年玉米才刚刚开始灌浆,洋芋和红苕也才刚结蛋蛋,油菜是彻底的错过了花季,不过杨家还是种了几亩地,结不出油菜籽但是芸苔菜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唯一没有误时的大概就只剩下辣椒了,园子里的辣椒花接近尾声洒落一地雪白,可以预见十月里辣椒会大获丰收。国清小朋友已经一岁半了,在大院里平坦的路面上已经能一溜小跑,不过到了田野里却怯怯的拉住阿祖不放手。
    阿祖知道他是上次追青蛙摔了跟头,跌破嘴唇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最近没事就抱他出去溜溜,放在地上走了几步他便不依的拽着老娘的裙子,一边哭着一边拍手喊抱抱。阿祖只得又把他抱起来然后轻声的哼唱着:“西城柳,弄春柔,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春将旧,君知否?碧野朱桥当日事,梦一般地,不堪回首,只云树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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