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道:“小姐, 上次您说过不许再去找姑爷……”
听见姑爷这两个字, 宋清徽便如同炸毛的猫一样,呵斥道:“什么姑爷?早就退了婚了!你这样说, 要是叫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恬不知耻,非要攀扯李家?”
秦妈十几年都是这么叫的,一时之间忘了改口,忙认错:“是, 小姐说的是, 早就没干系了的。”
宋清徽自嘲似的笑笑:“我冲你撒什么气?总归是我自己无用罢了!你接着说,这钱是怎么来的。”
秦妈接着道:“上次您说过,不许再去找表少爷, 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这次我也不知道小五是怎么知道小少爷住院的事情。下午小少爷疼得厉害,我去叫大夫,他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拦住我, 递了这两百块钱。小姐说过不许再拿表少爷的钱, 我不敢拿。可是小五说小少爷做手术也要钱, 就是手术好了, 也要调理的。我就收下了。”
宋清徽不同意:“送回去, 阿言做手术的钱,我已经向舅父借到了,这笔钱我们不能要,送回去!”
秦妈站在原地没有动,宋清徽动气:“怎么?如今我说的话连你也不听了?”
秦妈道:“小姐,咱们吃些苦又有什么,只是小少爷可怜。他才四岁,明年就要开蒙去读书了,到时候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倘若他身在平常人家,人人都是这样捉襟见肘,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小少爷是齐家的嫡长孙,外家又是杭州宋家,没道理叫他过这样的日子?家里的小少爷,即便是庶出,又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宋清徽听了也是红了眼眶,偏过头用手绢拭泪,道:“齐家宋家的富贵日子都与阿言没什么相干的,秦妈,以后这样的话你不要说了。阿言现在小,什么也不懂,可是他渐渐大了,听了这些,免不了要多想的。”
秦妈答应了,只是见宋清徽没再提把钱送回去,便悄悄退出病房了。
天色刚刚亮,陈殊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自从去了肥皂厂工作,冯先生冯太太的作息都很有规律,每天早上七点起,晚上七点回来。陈殊瞧了瞧手表,才六点钟,这个时候冯先生冯太太还睡觉呢!陈殊从床上坐起来,心道:不会是贼吧!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把门打开一条缝,见昨天那位小姑娘拿了抹布,跪在地上,正满世界擦地板呢!
家里桌椅板凳都堆在一块儿,陈殊愣在哪里,冯太太和冯先生听见响动,也下楼来了。陈殊指指:“您瞧,干得正起劲儿呢!”
冯太太摇头:“这丫头,真是的!”走上前去把她拉起来,夺掉她手里的毛巾:“起来,你不睡觉,干什么活儿?干多久了?”
那小姑娘叫英子,道:“冯太太,平日里做工,四点就起了,我实在是睡不着。不知道能干点儿什么,就拿了抹布擦擦地板。您放心,以前在带工老板娘家里,我常做的。”拉着冯太太:“您看,擦得还成吗?”
两个小丫头也被吵醒了,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站在门口,看见冯太太手里拿着抹布,抱怨:“妈,你干什么这时候擦地板,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去学校呢!”
冯太太赶她们两人人回房间睡觉:“快回去睡,睡不足课堂上可是打瞌睡的。”
小姑娘英子见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低着头,下巴快要戳在地上了:“冯太太,对不起,我吵着两位小姐了。”
冯太太道:“嗨,她们两个疯丫头哪里是什么小姐,你比她们大,就叫她们妹妹吧!”
陈殊叫冯先生冯太太都去睡觉:“你们要上一天工的,我是个闲人,我来照看她。”冯先生冯太太工作一天也是很累的,点点头,上了楼,去睡觉了。
陈殊让小姑娘坐下,坐到旁边暖壶倒了杯水:“你不用自责,我们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一个人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证第二天的工作。”
英子端了水杯,放在膝盖上,惴惴不安:“陈小姐,我晓得了,我以后不在早上干活儿了。陈小姐,我什么都能干得,您别叫我回去,好不好?”
陈殊把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都涌了进来。陈殊一边把窗帘扎好,一边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正是要睡足了。以后不是在工厂里做工了,这是在家里,你可以睡到七点再起来。这个家里人人都是这个时间点才起来的,你以后也一样。”
英子眼泪汪汪:“陈小姐,你真的不叫我走了?”
陈殊点头,拿手绢去擦英子的泪:“真的,我要是叫你走了,冯太太肯定第一个不答应的。别哭了,好看的姑娘可是越哭越丑的。”
英子哭得更厉害了:“陈小姐,您真是个好人!”
陈殊叹气,示意她小声一点儿:“冯太太她们正睡觉呢!也不是我是好人,实在是冯太太是个好人。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要不是冯太太,我没准就不在了,今天也遇不着你了。”
陈殊说的话,英子并不完全懂,只是陈殊说冯太太是个好人,英子便重重点头:“是,冯太太是好人!”
等到了七点钟,一家人便陆陆续续的起来了,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英子好像尾巴一样跟着冯太太,拿衣裳,递鞋子。冯太太说了不用,她便揣着手站在一边,极为不安。等一家人都出了门,陈殊领了英子出门,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圣母玛利亚教会医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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