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连学也的大公子,文质彬彬:“陈小姐,家父在广平楼设宴,特派我来接您。”虽然年纪看起来与陈殊差不多,但是却不敢放肆,态度十分恭敬。
陈殊点点头:“麻烦了!”
到广平楼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陈殊一进去包厢,里面的人便统统站了起来。
只是陈殊都不大认识,只微微点头:“抱歉,我来晚了,实在是失礼了。”
连学也穿着一身旧样式的襟褂,只胸前的一支金色怀表有些西洋的味道,他头发花白,看起来似乎有些年纪了,对着陈殊寒暄:“哪里,哪里。今天我们都是陪客,陈小姐才是压轴的,您来了。我们才能商量。”
项先生便站起来同陈殊介绍:“这是湖南商界主席连学也,这是孔老先生。”
陈殊一一见过了礼,连学也便吩咐上菜:“陈小姐从南京赶过来,想必还没有用过饭。我们湖南的湘菜,小姐可要好好见识一番的。”
连学也旁边那位孔老先生,安稳坐着,此时开口道:“陈小姐要在湖南办药厂,不知道是要生产什么西药?”
陈殊望向项先生,只见他微微摇头,便笑道:“具体什么药我也不晓得,得问项先生。总之,我只负责出钱出资金,其余的都交给项先生。”
孔老先生夹了一筷子鱼肉,笑:“这湘菜鱼,与寻常杭帮菜不同,辣得人下不去筷子,只怕陈小姐吃不惯这湖南的鱼。”
听他的语气,似乎来着不善。
陈殊不以为意,倒了杯茶水,夹了一筷子的鱼肉往里边涮了涮,笑:“湖南的鱼再辣,我这样涮过了,小孩子都能下口的。倒是老先生,您这样的年纪,不好多吃这样太辣的菜。”
陈殊的这番话,绵里藏针。孔老先生笑笑:“我是人越老,越爱吃辣。叫我不吃辣,哪有什么滋味儿呢?”
连学也此时出来打圆场:“老先生是湖南人,去了南京几十年,还是爱吃家乡风味儿。人都说鲈鱼之思,只怕在老先生这里,也是同理。”
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儿,那位孔老先生更是明里暗里打听陈殊在美国究竟做的什么生意,陈殊本来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这种态度,反而让她觉得十分冒犯,统统打太极,一推二五六,什么都没说。
甚至于,来湖南办什么药厂,办什么规模,也没有说实话。
吃过了饭,项先生同陈殊上了车,回酒店。陈殊问:“那个孔老先生是什么来历?我看他似乎对我们药厂很有兴趣的。”
项先生喝了一点酒,面色有些发红:“这位孔老先生,与当今那位沈夫人有些关系。沈夫人的二姐便是他家的儿媳,来头不小,他来,我们就只能招呼着,不敢怠慢。”
当今沈夫人,自然是那位委员长的夫人了,陈殊了然:“原来是皇亲国戚!只是我们这个药厂机密性甚高,不能同这样的人合伙。不,准确的说,是不准备与国内任何人合伙的。”
项先生点头,只是有些为难:“这个孔老先生,只怕不好打发!”
又拿出来来几个地址,同陈殊商量,哪里地价便宜,交通方便,合适建厂。
车窗外人影一晃而过,虽然已经过去五年,陈殊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忙叫司机停了车,匆忙推门下去。
往回走了几步路,就见李纵云一身挺括的呢子军装,站在门口同一位军官告别,大约站了有好一会儿了,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项先生追了出来,问:“什么事?”抬头,见李纵云站在那边,笑:“原来是遇见故人了!”
项先生知趣,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殊笑着点点头:“好,明天我们直接去工厂看一看,缺少的建筑、厂房,都要赶紧修起来,抓紧时间才好。顺便还要发封电报,催一催杜均,设备也不能拖。”
项先生点头,一一答应了,便上了车子,回去酒店。
陈殊就站在那里,见他依旧说着话,掏出一支烟出来,点上了,拿在手里。陈殊笑,这就是很不耐烦的意思了,不晓得那位军官同他说了什么,竟然惹得他这样不耐烦。
过了会儿,那位军官终于肯放人走了,李纵云便把那支烟扔在地上,吩咐付旗:“回去!”
付旗答应一声,转过身,预备开车,一眼便瞧见站在路灯下的陈殊,他惊讶:“夫人!”
李纵云转过身来,果然看见陈殊,一头黑色的齐耳短发,穿着一套白色小西装,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色的毛呢大衣,浑身无多余的首饰,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他勉强忍住,移开自己的目光,拉开车门,一言不发的坐了进去。
付旗毫无知觉,笑着同陈殊讲话,问:“夫人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殊道:“半个月前就回来了,我看报纸上不是说,你们去江西了吗?怎么在湖南?”
付旗道:“原先实在江西剿匪来着,只是……”说着反应过来,这是不能说的:“总之,夫人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小公子和司令总想着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殊瞥了一眼李纵云,见他虽然坐在车里,却没有叫付旗开车的意思,笑:“是吗?不过,几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陈殊走的时候,他不过才十六岁,现在长高长壮了不少,成了个小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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