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被婆婆嫌弃得很呢,说她是商贾出身,不懂规矩,可是我觉得我爹之前特地请了宫里的老嬷嬷来教了许久的规矩,我看她一言一行都很好啊,怎么就不懂了。”
王燕蓉脸色沉郁,低头似乎想着什么。
在王家,胞姐还算是正式带着嫁妆嫁人的极少数姑娘,姐妹中大多只是拿到了一张纳妾文书后,被夫家一顶小轿从偏门接进去。
十一姐能嫁人,还是嫁给一个年岁不到五十的中年官员,家中姐妹其实很是羡慕的。
可羡慕了她表面上的风光又有何用,十一姐在夫家的日子可不是一句不好过的事,在她生下儿子站稳脚跟前,有的是苦哈哈的日子要熬。
但不管如何,她今后生下的孩子是嫡子,有可以读书科举的正经身份,苦日子熬过去了,总是还能有几分盼头。
所以,十一姐哭了许久,思来想去,终究答应了父亲的提议,给人做填房。
王燕蓉轻轻叹气:“十一姐的婆婆那里是嫌弃她不懂规矩呢,只是觉得嫁妆已经稳稳当当地到了他们府里,现在已经能够明目张胆地嫌弃她了而已。”
这下,不止眉毛,王燕萱连小脸都皱巴巴了:“十九姐,以后我若是嫁人了,会不会也这样啊,我好担心呢。“
王燕蓉摇头,“不知道,看父亲和家中安排吧。”
王燕萱一脸担忧和恐惧:“婆婆这么凶,姐夫又不帮她,十一姐日子可怎么过呢?”
王燕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时嘴快了:“嘴上凶巴巴的不算大事,熬过去就成了,就怕她不但嘴上凶巴巴,心里还恶毒,把十一姐磋磨得没了,还占着嫁妆贴补姐夫其他的子女呢,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曦玥脸色惨白地看着她,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泪水。
糟了,她怎么忘记了曦玥母亲的事!
“曦玥,你莫——”王燕蓉想劝她莫哭,但又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曦玥只是豆大的泪珠往下落,神情却还算镇定,根本没有任何一丝哭泣的意思。
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快落满了满腮。
*
晚上,曦玥散了头发,照例和前几日一样,趴在桌案上用睡觉前的最后一点点时间看书。
但她今天心里有些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回归李氏宗族,所以应该也是商贾吧。
前段时间,她一肚子疑问,但是身边所有人都没有能够给她一个她能明白的答案,她功课又特别忙,所以就暂时放在了心里。
下午小伙伴的话,又将她的所有的疑问都加深了。
不止疑惑加深,她还很难过。
她的娘亲就是想王燕蓉说的那样,被人害死了,嫁妆还养着仇人的后代。
她只要想起来,心里就闷闷地钝痛。
这几天来,她也隐约明白夫子在慢慢地教她。
比如,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名节的重要性,以及女子嫁人在门当户对方面非常重要。
再比如,这个世道里,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
公侯世家更是比比皆是。
更遑论皇家之人。
“阿明,熄灯吧!”曦玥心里越想越乱,索性放下书本打算安置了。
枕头边上,母亲的镯子已经被刑部的人取走了,三哥哥给的小宝剑还放在枕畔。
不,这是一把匕首,曦玥在阿亮的解说下,知道了宝剑和匕首的区别,但曦玥心里固执地不想改过来。
如果不改,她好像就觉得在她最惶惑无知的时间里,以及今后的所有岁月里,三哥哥一直用这把小宝剑在鼓励她、庇佑她。
或许,如果有来生,她依旧还会称它为小宝剑,依旧勇敢对敌人出剑。
那时候,她想让自己比现在更早一些成为一个厉害的人,依旧和三哥哥一起看大鲤鱼,听小鸟喳喳叫。
那该多好啊——
曦玥渐渐沉入睡梦里。
*
第二天,天边刚浮白,曦玥就早起去夫子那里学功课。
因为今天她要去翠玉斋。
“曦玥,你和你娘亲一样聪慧,”李晋安把一直把外甥女送到了府门口,心里竟然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将来,你一定会把你娘的嫁妆打理得妥妥贴贴的。”
曦玥重重点头:“舅舅,曦玥一定努力。”
两位掌柜得到消息,早早等在门口迎接。
曦玥给两位掌柜恭敬地行了晚辈礼,倒是让两个老掌柜一顿手忙脚乱地还礼。
去了内堂,掌柜的给曦玥详细地将翠玉斋的营生。
这回,曦玥很是仔细,从阿明手里接过小手札和炭条,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时不时还会重复问几句,两位老掌柜讲得很细致,也很有年薪,她从开始的紧张担心,慢慢地开始放松起来
两个掌柜心中暗自点头,心道这个小东家倒是挺仔细的。
听掌柜的说了一个时辰,曦玥又问了一些她书上看到的一些事情,得到了答案,才满意地准备回府。
她从翠玉斋的大堂往大门处走去,心里还想着,下次来的话要问些什么。
突然,看见一边角落里几个打扮华贵的女客,正在低声议论什么。
曦玥开始还没往耳朵里去,可是渐渐的,她脚步慢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