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淮瞳孔一缩,眼圈刹那间红了,失控地握住叶兰舟的手,唇颤得厉害。
“不可!战场堪比龙潭虎穴,我断不会让你涉险!”
叶兰舟抽回手,摇了摇头:“我不单单是为你。孩子们只有你这一个血脉至亲,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必定悲痛万分。
我同去战场,一是想将你活着带回来,以免孩子们伤心。
二是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不论战事胜负,总归有我一功。
凭着这份功绩,便可荫封子嗣,来日孩子们入朝堂入疆场,会便利许多。”
顾长淮仿佛被人卡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叶兰舟嫁给江阿大没几天,江阿大就被毒蛇咬死了。
家里连口吃的都没有,她却没丢下孩子们改嫁,而是含辛茹苦抚养孩子们。
如今为了孩子们,她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
“兰舟,你为我穆氏一门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拿命去冒险。”
顾长淮沉沉地摇头,声音有些发梗,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坚定。
叶兰舟低着头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我去求宣武侯带我同去,你以江府护院的身份保护我,随我同去。如此,想来宣武侯不会拒绝。”
顾长淮一愣,心痛又悲切地看着她,再次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才怔怔地问:“你我都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大郎会撑起门户的,你放心。”
“你叫我怎么放心?他还不满十二岁!”顾长淮急得额头青筋都暴突了。
当娘的要去死人堆里打滚,孩子们小小年纪被留在危机重重的京城。
让他放心?呵,这是要他的命啊!
想起大郎那小老头儿似的沉稳劲儿,叶兰舟会心一笑。
“大郎比你想象的坚强,他行的。”
顾长淮跺了跺脚,不由分说地道:“我去战场,你留在京城!”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神沉寒如水。
“若我回不来,至少孩子们还有你。”
叶兰舟心口一滞,钝钝的痛。
前世她在战场上浮沉了几十年,亲眼见证了无数生命的陨落。
别说顾长淮,就算她亲自去战场,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顾长淮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兰舟,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倘若我回不来,你便带着孩子们离开京城,寻个富庶之地,安然无恙地过一生。
穆氏的冤屈,到我终止。
若我能为家族伸冤报仇,那是祖宗保佑。
若我做不到,那是天意如此。至于孩子们,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他们能够好好活下去。”
他的表情很平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声音却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在一向幼稚烦人的顾长淮脸上看见这种无波无澜的神态,叶兰舟心口拧巴着疼,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
朝夕相处一年半,虽然她老是嫌顾长淮聒噪烦人,可他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鲜活的生命就此画上句号,她还真接受不了。
叶兰舟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调整情绪。
反正谁去战场,都是她说了算,顾长淮又不能当家做主,她跟他争什么呀!
——
次日一早,叶兰舟带着二郎去溶王府,给黎溶施行针灸之术。
昨夜她进了空间,取了不少需要用到的药物。
她有一间药房,常用的、少用的、罕见的中药都有储备。
前世退休之后,偶尔会有高官富商上门求医,各大著名医院碰到棘手的疑难杂症,拿不定主意,也会求她出手。
只是药房里的药物数量有限,前世可以按需补充,如今却是用一点少一点了。
“二郎,回头我开一张单子,你去药铺采购,务必细心着点,可别让人以次充好给糊弄了。”
将药铺买来的药材存进空间药房,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提升疗效的作用。
管他呢,先试了再说。
到了溶王府,二郎直接拿着从江府带来的药材去熬煮。
初六将二郎带到静思园的小厨房,闲杂人等一律赶出去,他亲自守着,以免有人动了不轨心思,暗中做手脚。
叶兰舟去内室给黎溶施针,初八在边上打下手。
针灸古来有之,不必避着外人。
初八对叶兰舟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会咋咋呼呼,打扰到她。
“王爷,自今日起,我每日清早前来为您行针灸之术。请您务必配合,遵从医嘱。咱们医患齐心,力争发挥最大的疗效。”
昨天初八对黎溶说了,叶兰舟亲口说出有五成把握。
就连太医院的院判都只敢说尽人事听天命,民间大夫更没人敢夸下海口说有几分把握。
叶兰舟那五成把握,已经是二十余年来最大的希望了。
黎溶虽然十成的心已经死了九成半,可但凡有一线活在光明里的希望,他都不愿在黑暗中度过余生。
“我都听你的。”黎溶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
叶兰舟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年轻的男子冷冽如冰,寒气逼人,令人不敢接近。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就像是个刺猬,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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