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还只戴了单边耳麦,应呈这一嗓子猝不及防,震得他耳朵生疼,又轻轻「嘶」了一声,一边把耳麦抠出来,一边小声说:“只不过是踩了口香糖,别大惊小怪。”
应呈一口气刚松了一半,又听见「啪」一声,脸都青了:“又怎么了?江还,说话?江还?”
谢霖的角度正好能目送他上楼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吐槽:“行了,别叫唤了,他听不见。这小子把耳麦抠下来粘脚底下了。”
他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我弄死他。他上楼了,你盯着点。”
“放心。”谢霖说完给秦一乐使了个眼色,他就屁颠屁颠悄悄跟上楼去了。
江还用一种缓慢而随意的步调走上二楼,停在一间包厢前,见门口的竹木牌上刻了三个字:“横舟渡?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包厢的门突然打开,那人笑了一句:“这年头,尊重我们中国古典文化的人不多了,尤其还是这么年轻的人。韦应物名垂青史,现在也只不过是茶楼包厢上未必能被认出来的一个意象而已。”
摄像头就别在他领口纽扣上,对方那张大脸直接怼在屏幕中间,陆薇薇眼疾手快,已经一个截图发到后台找户籍那边核查了。
只见他四十上下,穿了件棉麻的衬衫,微微起皱,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脸上挂着长辈慈祥的微笑,侧身一让:“小哥请进,不知怎么称呼啊?”
“璟瑜,傅璟瑜。”
“怀瑾握瑜?好名字啊。”
江还走进包厢,只见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中式古典风,布置还算用心,至少茶具都是上好的真紫砂。
他在茶桌对面坐下:“怀瑾握瑜兮的下半句是穷不知所示,不算很好的名字。所以家父起名的时候特意规避了,选了唐朝四大贤相之一宋璟的璟。”
“哦?王字旁的璟?璟,光也。瑜,玉也。同音不同字,却从怀才不遇的窘境变成了孤芳自赏的明玉,妙。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这名字,很衬你的气质。”
“过奖过奖。我倒是觉得,笔画多了些,每次签字都嫌麻烦。”
江还装作嫌热,随手解开了领口第一颗纽扣,把摄像头抠下来偷偷藏到了桌底下,还小心调整了一下角度,特意让镜头能拍到对方的脸。
应呈气得磨牙,这小子……身上那边设备迟早要被他自己薅干净!
“老大,出来了。这人叫徐国全,初中学历,无业游民,居然还是个网逃,北方那边网上通缉了好几年了,抢劫了一家玉器店,涉案金额上百万。”
谢霖听着就吐槽了一句:“这天知神教不仅中西合璧,还五毒俱全呢,连网逃都有。”
他却皱着眉头:“秦一乐注意点,这个徐国全很有可能有暴力倾向!一切以线人安全为主!”
秦一乐猫到了包厢门口,轻声说了句「收到」。
而包厢里,徐国全呵呵一笑,手下不停,量好茶叶倒进茶壶,水已沸,这一倒就立刻弥漫出了深深的茶色:“对了,看你文质彬彬的,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学心理学的,比较冷门,其实从表情,动作,甚至你的穿着打扮上,推测你的心理活动。听起来和神棍似的,其实是一种很科学,发展也很完善的研究。”
应呈看着屏幕上那个画面,一拍脑门,不忍直视:“我就不该让他去。”
在他当时主动提议给他安排一个心理学相关的人设的时候,他就该阻止的……
这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透了个干净,一点洗脑的机会都没给人家留,这还怎么卧底?
果然,徐国全顿了一顿,随后才斟酌着笑了:“怪不得,身上一副学者的气质,原来是搞研究的。”
“对了,昨天让我来的那个大叔,说起他信的教,叫什么天知神教?我挺感兴趣的,所以他今天让我来这,怎么没看到他人?”
谢霖没忍住,压低声说:“我们要不把这条小鱼逮了就收网算了。”
这哪是卧底啊,他看着像是疯狂自爆。
应呈头皮发紧,叹出一口长气来:“别急,再看看。”
徐国全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脸上表情已经有点绷不住了:“你也是搞科研的,怎么还会对宗教有兴趣?”
“我不算是搞科研的。就算是真正的大科学家,下了班回到家,还得清明上坟春节团圆,拜拜老祖宗求个保佑。
科学吗?不科学。要做吗?要做的。都知道身死之后无鬼无魂,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
而且我们做学者的,对宗教的教义还真是很感兴趣。我听那大叔说,你们天知神教其实就是基督教?”
“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
“怎么了?”
“打个比方,都知道这道教底下还分正一教全真教,但你要是说全真教就是道教,道教就是全真教,那人家正一教可不得撕了你?”
江还「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那这个天知神教就是基督教底下的一个分教义应该也会有一点出入?不知道天知神教的主要教义是什么,有相关文献吗?”
这话没法接。
徐国全看看他又看看门,又不能立马站起来就走,只能满脸尴尬地打哈哈,小炉微沸,茶香很快漾满了整个包厢,他用白得透光的小茶碗倒了一杯:“来,先品品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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