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一个月后,战长林收到一封从长安寄来的信,信是居云岫写的,他当众面无表情地收了信,回到营帐后,心如擂鼓地拆开,打开来一看——信上空白。
战长林把信封撑开,眼凑上去,反复检查数遍,终于确定,居云岫的确只给他寄来了一张信纸,没有只言片语。
战长林一颗沸腾的心瞬间冰凉,颓然坐倒在案前。
帐外人头攒动,是战青峦、战平谷、战石溪三个在“窃取情报”,一向机敏的战长林毫无察觉,眼睛盯着那张空白的纸,蓦地提笔。
回信写到一半,战长林把笔扔开,痛苦地往后一倒,心知中了她的计。
世上为什么有这样坏的女人?
战长林掩住脸庞,越想越不甘心。
战平谷在帐外皱眉头:“傻小子写什么呢,还把自己写哭了?”
战石溪挑眉头:“别是太肉麻了,自己都没眼看了吧?”
战青峦笑。
某夜三更,突厥趁肃王率领主力部队在前线攻城,派一员虎将率数万精锐骑兵从后方偷袭苍龙军军营,被留守的战长林一举歼灭。
次日,捷报从前线传来,定襄城破,突厥可汗仓皇逃遁,肃王传令战长林率兵从西线追击,十万突厥军被战长林抢先截于碛口。
当肃王率领大部队赶到时,正值破晓,黎明熹微的戈壁滩上血流成河,战长林撑着剑坐在血泊中,已以区区一万的兵力,伏杀了突厥仅剩的十万大军。
是夜,军营内欢声如雷,战长林被战石溪等人灌得晕头转向,肃王来时,众人才算收手,战长林踉踉跄跄地逃出人群,打着酒嗝,抱住了肃王的大腿。
众人放声大笑。
肃王站在中央,整个营帐内,就数他的身形最高大、最伟岸,他低下头,看着面前这个酒气冲天、醉眼朦胧的小狼崽,也笑了。
他笑问:“这回想要什么?”
每次大捷,他都会论功行赏,然而对战长林,他总是要他自己开口讨赏。
可是这一回,战长林已不能听清楚他的问话,他醉醺醺地喊着心中所念,歪打正着:“岫岫啊,岫岫啊……”
众人目定口呆,肃王笑容更大。
“口气倒不小,”肃王笑着,一脚踹开他,走向主座,“自己去求吧。”
酒醒时,已是次日傍晚,战长林睁开眼睛,看到战平谷、战石溪二人凑近的脸,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离我远点,好臭。”
战平谷眉头皱得要打结:“是你自己臭,好吗?”
战长林耸耸鼻尖,恢复神智,呵一声笑:“知道我臭,还凑上来闻我?”
战平谷不及答,战长林突然挣起来,朝他哈出一大口酒气。
战石溪不幸被波及,捂住口鼻,痛呼:“好臭!”
战长林哈哈大笑。
战平谷强忍住把他摁在床上揍一顿的冲动,骂道:“就你这副德性,日后阿岫如何忍受得住!”
战长林笑容收拢,眼睛里冒出星星来:“?”
战石溪拼命扇面前的酒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昨夜跟王爷求娶阿岫的事,你全忘了?”
战长林喝得那叫一个烂醉,哪里还记得昨夜的事,听得战石溪此问,眼睛直瞪得快要从眼眶里砸下来。
战石溪心道“好家伙”,挑眉道:“看来,王爷是如何答复你的,你也全忘了。”
战长林木头一样地坐着,手脚都快麻了,缓过神来后,抓住了战石溪、战平谷二人的衣角。
五月底,苍龙军凯旋,离长安还剩百里时,战长林再等待不住,一人一马,连夜奔回长安。
跟随大部队入京会有满城百姓夹道欢迎,但他不稀罕,他满心满眼只有战平谷、战石溪告诉他的那一则答复——“自己去求吧”。
求吧。
千山万水都已被他用战骑踏平,如今,他和居云岫之间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步——求娶了。
抵达王府时,是次日下午,他风尘仆仆下马来,一径往香雪苑走,途中碰到他的侍女惊得瞪大眼睛。
“公子怎么就回来了?大军不是要过两日才能到吗?”
他笑,意气风发,脚步更快,却被侍女追上来告知:“公子是要找郡主吗?赵公子今日来约郡主去醉仙斋宴饮,刚刚已把人接走了。”
他一脚踩在回廊台阶上,仿佛踩入了严冬的冰湖里。
“谁?”他回头,晴日里,脸像一块凝冻的冰。
侍女直哆嗦:“赵、赵公子……赵霁。”
战长林寒着一张脸,走出王府,重新上马,一甩马鞭,朝城西的醉仙斋驰去。
赵霁与居云岫的马车被他在半道里截下,他从马上下来,先晾着赵霁,直奔居云岫车前。
居云岫坐在车内,描着淡妆,穿一袭齐胸的黛蓝色云锦襦裙,转头看过来时,螺髻上的衔花双鱼银步摇一晃。
那是他没见过的一支新首饰。
战长林大手抓在窗沿上,绷着蜿蜒青筋。
四目相对,暗流汹涌,最后,还是居云岫先道:“回来了?”
平淡,冷静,完全没有他预想里的欣喜和热烈。
战长林牙关紧咬,开口时,声音都是哑的:“去哪里?”
居云岫并不掩饰,道:“醉仙斋,宴饮。”
战长林道:“跟赵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