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再次道:“对不起,居云岫。”
居云岫不知这道歉从何而来,却莫名的感到悲酸,她摒开这些古怪的情绪,低头给他系回手绳。
战长林却挣开。
居云岫一愣后,抬起头。
暗影里,战长林的眼睛像一片没有光芒的海,居云岫的胸口又被刺了一下。
“那天我去见住持了。”战长林声音沙哑,目光里空无一物,“他说,一切因果由自生,我如今所受,皆是我昔日所种之果。”
居云岫心里突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恸。
天亮前,他在尸堆里埋头翻找的情形又一次跃至脑海,居云岫凝神摒开那些画面,严肃道:“你不欠我了。”
三年前,他骗她一回,如今她也骗了他一回。
三年前,他令她身陷险境,今日她也推他入了一回鬼门关。
他们……扯平了。
居云岫想到以后,不再藏掖,敞开道:“你不再欠我,不必再对我感到亏欠,你是苍龙军的副帅,是可以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日后大齐江山会由你守护,天下会有诸多女郎倾慕于你,你会找到你所爱,她一定比我温柔热情,比我……会疼你。”
居云岫一口气说完,战长林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看向她。
居云岫避开。
战长林道:“你哭了。”
居云岫闭上眼睛,声音变冷:“没有。”
战长林收回目光:“那就是快要哭了。”
居云岫的眼睛闭得更紧。
战长林道:“我刚刚提住持,是想说,我自己种的果我会认的,会吃的。以前世人说我抛妻弃子,我心里从来不认,现在认了。那日你说我自私自大,没有真正爱你信你,我本来也不想认账,现在认了。我的确负你在先,写休书是我,背弃誓言是我,三年对你不闻不问是我,你至今不肯原谅我,我认了。破镜难圆,我再如何拼也拼不回一面没有裂痕的镜子,这一点,我也认了。”
居云岫心里竟如刀绞。
战长林道:“既然信物已毁,手绳已断,那这一段,就彻底断了吧。”
夜雨滂沱,战长林抓起腕边的手绳,扔进床前的烛盏里。
烛火一掠,垢着血迹的红绳蜷缩成烟。
“居云岫,我,重新追你一次吧。”
第41章 . 离开 “他来了我就要走,我是奸夫吗?……
青烟从灯盏里飘开, 焦味充斥鼻端,居云岫愕然地看向战长林,帐幔里, 他眼睫微垂, 一双黑眸坚定有光。
居云岫的心似被无形利爪攫住, 既震惊于他的举动, 又鄙薄于他的发言:“重新追一次,就不是破镜重圆了?”
战长林全然没有反省的自觉, 嗯一声:“重新追,就是重新铸镜子,会是一面从头到尾不再碎裂的镜子,自然不是‘重圆’了。”
居云岫驳斥道:“荒谬。”
战长林道:“追不上是荒谬,追上就不是了。”
居云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战长林看到她被自己说愣了,唇角微微一动。
床畔烛火可亲,战长林这一笑因伤痛疲惫而草草收场, 笑完,他径自道:“日后居松关登基, 我便是大齐最厉害的镇国大将军, 你则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 大将军跟长公主,一听就很般配的。”
居云岫敛着目光,提醒他:“便是长公主,那也是有夫婿的长公主。”
战长林心道“亡夫算什么夫”,嘴上只道:“见风使舵之人, 居松关不会留的。”
居云岫便道:“我的夫君,他不会不留。”
战长林眼睛里的意气因这一句“我的夫君”一黯,他竟差点忘了, 居云岫跟赵霁是要光明正大做夫妻的——在天下人眼里做夫妻的。
居云岫看到他黯淡的脸,欲言又止。
门外突然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居云岫忙道:“进。”
程大夫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来,似怕惊扰到床上的战长林,压着声音向居云岫说道:“郡主,既然公子醒了,便请他趁热把这药喝下去罢,不然外损内耗,公子再强健的体魄也招架不起啊。”
居云岫点头:“放下吧。”
程大夫把药放在案几上,抬头时,瞄了一眼床上情形,看到战长林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痛更急,走前,又一次交代道:“郡主,这药一定要让公子喝下啊。”
居云岫应对完程大夫,看回战长林,半晌,道:“喝药吧。”
战长林疲惫地道:“没力气。”
居云岫不吃这一套:“我看你跟我说话挺有力气的。”
战长林如实道:“我就这点力气,全用来跟你说话了。”
居云岫沉默。
战长林道:“放着吧,一会儿他们会喂我的。”
案几上飘着热气,药的苦味和灯盏里残余的焦味混杂在一起,更折磨人了,窗外的雨也喋喋不休,聒噪着人的耳膜。
居云岫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片刻后,伸手拿了过来。
战长林侧目。
居云岫坐在烛灯前,用汤匙缓慢地搅拌热气腾腾的药汁,道:“还能坐起来吗?”
战长林胸口突然一酸,忍了一会儿,才道:“会疼。”
居云岫道:“那就躺着吧。”
汤匙碰过瓷碗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畔,居云岫舀起一勺药汁,就唇吹了一会儿后,俯身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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