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时局大乱,圣人弃都,叛军挥师南下,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启程前夕,居云岫突然把她跟璨月叫到跟前,问了些关于王府存亡的问题。
那次谈话,虽然没有直言生死,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有些悲怆的意味在。
琦夜心头不由一凛。
“这次联姻赵家,恐怕没有表面上看着那样简单,入洛阳后,等着我们的也许并不是岁月静好,而是危机重重,不管怎样,一旦情况有变,你我定要齐心协力,护好郡主跟郎君。”
璨月握紧琦夜的手,眼神恳切,琦夜一怔后,也紧紧地反握住她,有些恼地道:“那还用你说?”
二人握紧彼此,琦夜道:“我先前虽然极力主张郡主跟赵大人在一起,但前提必定是赵大人待郡主真心实意,能给郡主一个安稳的家,如果洛阳是虎穴,赵家非善类,郡主入门后会危机重重,那他赵霁就算再神通广大,在我这里也屁都不是。总而言之,谁对郡主与郎君好,我便对谁好;谁要是敢让郡主与郎君受伤,我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势必要跟他拼到底!”
璨月失笑。
烈日晒着密密匝匝的树叶,居云岫坐在车厢里,支颐假寐。
战长林倚着车窗而站,放低声音道:“乔瀛的据点在洛阳城西走马街桂花巷门口的齐福斋,是一间新开张的酒楼,斜对面是城里最有名气的银楼,赵家女眷的金银首饰多半都是在那里置办的。我入城后,先在齐福斋落脚,探一探城里的情况,顺便也露个脸,晋王当初派人盯了我一年,现在你改嫁赵霁,他肯定要查我动向,要还是查不着,指不定会怀疑到长安那儿,我在这边冒个头,居松关那边多少能安全些。”
居云岫闭着眼睛,听完道:“为何偏要落脚齐福斋?”
既然要露脸,晋王就肯定会顺藤摸瓜地查,战长林如果逗留在齐福斋内,这个新据点一定会成为朝廷盘查的对象。
战长林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再说齐福斋现在新的很,他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倒不如干脆给他查个透,这样日后反倒安全了。”
居云岫明白他的思路,但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赞同这个决定。
“太冒险了。”
战长林叹气,道:“你说你们兄妹两个,个个聪明绝顶,怎么偏偏一个比一个胆小?”
居云岫睁开眼睛。
战长林趴在窗上,耸眉。
他又没说错。
居云岫抿着唇,懒得反驳他,移开眼道:“齐福斋旁边是哪些地方?”
战长林道:“一家当铺,一家妓馆。”
居云岫道:“你去妓馆。”
战长林差点没把耳朵掏下来。
居云岫认真道:“既然你当年扮浪子,那就浪到底,在妓馆里做一回花和尚,挺合适的。”
战长林如鲠在喉。
前妻在赵府里做新娘,他这前夫搁妓馆里做花和尚,浪是够浪了,也多半不会让世人怀疑他是旧情难忘才现身洛阳的了,可是……
“我不去妓馆。”
战长林眼睛锐亮,半似讽刺、半似申明地道:“我去妓馆也不会睡女人,一个大老爷们搁那儿吃喝玩乐,偏就不脱裤子,难道不更可疑吗?”
居云岫:“……”
战长林盯着她,不退让。
他就不信居云岫还能叫他到妓馆里把裤子脱了。
半晌,居云岫果然无言,战长林唇角微挑,顺便道:“我跟赵霁比,没别的强,就洁身自好这一点,给他八辈子他也赶不上我。”
居云岫不想听他见缝插针兜售自己,岔开话题:“另寻一家酒楼,别动齐福斋。”
战长林也还是不想放弃,道:“你先前怪我不信你,可你现在又不信我。太岁阁虽然是这两年借着武安侯的势力慢慢壮大起来的,但终究是我一手首创,再说了,躲人这种事,我干了三年,你没有我擅长。”
居云岫不语。
战长林道:“真不肯再信我一次?”
他刻意加一个“再”,便是提醒她上回成功哄她入睡的事,居云岫蛾眉一蹙,睨向他。
战长林咧开嘴笑,自信十足。
“你要在洛阳待多久?”
提起这一茬,战长林的笑容登时就没那么明朗了,收了嘴角,道:“不会很久,大概……到你大婚后吧。”
他亲口说出“你大婚”,心里滋味怪难受的,居云岫眼眸微垂,道:“遇事与我联络,不要擅自行动。”
听得这句,战长林神色才又暖回来,脑袋直往车窗里伸。
居云岫伸手按住,没注意,一按就按到他光头上,陌生的触感令她缩了手。
战长林想说的话立刻咽了回去,紧张道:“不好摸么?”
一边问,一边自己摸着,光溜溜的,他倒是摸惯了。
居云岫别开脸,脸色并不好看。
战长林便懂了,承诺道:“回长安我就开始蓄发,下回给你摸个毛茸茸的。”
居云岫想到那个画面,背脊激开一股麻意,趁着璨月打水回来,撵人道:“赶紧走。”
战长林笑,说了一声“薄脸皮”,这才溜了。
车队在三日后进入洛阳地界,战长林因怕被人认出,在路上又买了顶斗笠戴着,且不再跟居云岫同行。
又是一个烈日灼灼的正午,车队行驶在沙尘弥漫的官道上,到巳时二刻左右,才进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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