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云岫显然也没有想到赵霁会给出这样的方案,不过转念一想,如此清醒而决绝的对策,的确是他一贯的作风。
“是我低估相爷对晋王的忠心了。”居云岫睫羽微垂,道,“只可惜肃王府为这次大婚倾尽所有,如若就此离开洛阳,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霁眼底阴影更深。
居云岫坚定道:“拿不下晋王,我是不会离开洛阳的。”
赵霁道:“你就不怕把自己折在这里面?”
居云岫道:“死得其所,不亦快哉。”
赵霁薄唇深抿,忽然道:“武安侯是谁?”
居云岫拒绝回答:“来而不往非礼也,相爷半点诚意都不肯给,我又岂能坦诚以待?”
赵霁沉默。
居云岫眼神明亮,等待他回应。
良久后,赵霁道:“飞鸟尽,弹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且不说晋王是我亲手扶上皇位,就算不是,你肃王府大业既成后,又岂会容下一个忠义全无的变节之人?”
叛军造反,两年以内分崩大齐尽半江山,晋王仓皇弃都,一面倚靠赵氏,一面又戒备赵氏,而朝堂不齐心统一,反倒党争不断。就眼下这个局面来推断,晋王的天下的确是摇摇欲坠了,居云岫今夜的话,不是不令人动心,但是赵霁也深知,肃王府如今需要他,不过是看中他权相身份,想借他更快一些地篡位夺权,他日晋王倒台,肃王上位,第一个被卸磨杀驴的必定是他。
居云岫听到这里,心知已打开他第一层心结,缓声道:“自古良禽择木而栖,晋王暴虐多疑,昏聩自大,如今山河尽失,日薄西山,相爷另择明君,乃是为天下英豪树立榜样,肃王府为何不容?”
赵霁自嘲一哂:“肃王府容,苍龙军也能容?”
居云岫望向他。
咫尺间,彼此眼底寒芒涌动,昔日那场震动寰宇的惨案也再次掠过睫端。
居云岫道:“雪岭一案,有相爷的手笔吗?”
赵霁肯定地道:“没有。”
居云岫反诘道:“那相爷怕什么?”
赵霁默然不语。
居云岫盯着他的眼睛,道:“晋王杀我父兄,灭我苍龙,是以我肃王府要反,要他晋王府血债血偿,赵家既与此案无关,相爷又何必忧心祸及自身?一旦你我结盟,共同的敌人便是昏君,共同的志向便是天下,他日四海承平,八荒匡宁,丞相一位,仍然留给洛阳的玉面公子,大齐最荣耀的士族,也不再是什么长孙氏,抑或王氏,而是洛阳赵氏。”
赵霁抿紧唇,听到最后,眼神里已有明显的松动,可是他仍然不肯表态。
居云岫微笑道:“相爷是觉得我说话没有分量吗?”
赵霁道:“不喜欢听承诺,这是你的原话。”
居云岫笑意微滞。
没错,这一句的确是当初他到奉云来接她时,她亲口对他说过的话。
居云岫唇角笑意添了几分冷峭,道:“那不如各退一步?”
赵霁蹙眉。
居云岫道:“我今日不求相爷明确表态,只跟相爷做一笔交易,交易成后,我命人把心月毫发无损地送回赵府,至于后面要如何,听凭相爷心意。”
赵霁道:“什么交易?”
居云岫道:“推迟北伐计划。”
赵霁竟没有犹豫,道:“可以。”
“还有,”居云岫眸光明锐,语气斩截,“杀掉太子。”
屋里一刹间气氛僵凝,赵霁眼底迸出寒光,良久,开口道:“这是两笔交易。”
居云岫纠正道:“是两全其美的交易。”
赵霁眯眼。
居云岫道:“王琰是太子居桁的岳父,拿掉太子,便是拿掉王琰的靠山,拿掉相爷日后最大的隐患,你我各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赵霁再次被说动,眼睛里思绪浮沉着,沉吟少顷后,道:“推迟北伐计划可以即刻执行,但是杀太子,要等一件事。”
居云岫道:“何事?”
赵霁道:“下月中旬,心月待产,待她分娩以后,大人和孩子,我要见到其中一个。”
居云岫着实没有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不再次感慨他的精明深沉,一默以后,道:“那,你要哪一个?”
赵霁目光凛凛,再次毫不犹豫地道:“孩子。”
第74章 . 陪伴 “挠她。”
夜风吹过寂寥的街巷, 赵府外,一棵靠墙的梧桐树嚓嚓作响。
战长林靠在密匝匝的树叶底下,双眼鹰隼似的, 盯着远处那一间灯火幽微的庭院, 眼睁睁看着那些灯火一盏盏熄灭。
黑夜彻底压下来, 偌大的赵府仅剩下朦胧的轮廓。
战长林垂着眼, 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概一炷香后,墙那头忽传来低低咳嗽声, 战长林掀眼。
隔着墙,璨月在里面压低声道:“郡主已谈妥,请公子放心。”
战长林放下心,又道:“赵霁人呢?”
璨月一怔后,回道:“书斋。”
战长林点头,梧桐树上微微一震,两片树叶飘零。
璨月反应过来时, 战长林人已走了。
炎日曝晒着大地,相较于城里, 山里的别院除清净以外, 还多了一分清凉。
清晨起来, 练完功后,战长林走到水缸前打水,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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