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居松关”写来的,以军事为由催他速回长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他到居云岫房里去前,她正在屋里写字。
窗前的案几上残留有墨香。
两天两夜的奔波后,他披星戴月赶回长安城,在空荡荡的万春殿里,见到阔别两年的“居松关”。
因为战中受伤,“居松关”再次病倒,一声不响躺在床上,他伸手想摘他的面具,被奚昱阻止。
——公子,少帅不愿任何人再看到他的脸。
数日后,他决心趁着赵霁前往奉云接亲,对他暗下杀手,居云岫提前获悉消息挺身而出,茂县河水边,他们开诚布公,关公庙里,又因为前往洛阳卧底一事再起争执。
——做此决定的,究竟是他,还是你?
——没有分别。
洛阳赵府大婚,居胤伏诛,长安城里突发军变,他再次赶回太极宫,处理完梁昌进一行后,走入万春殿。
奚昱如影随形。
——我每次进来你都要跟着,是怕我杀他不成?
——殿里没有其他人在,我怕少帅突然醒来,身边没人伺候。
他懒得理这些琐碎的理由,走到“居松关”床边,以天热为由,提醒奚昱不必再给他戴着面具。
——至少没人在时可以揭下来,给他透透气。
奚昱没有同意。
他一直没有看到过“居松关”的脸。
返回洛阳后,在白马寺山外的别院里,“居松关”苏醒的消息传来,他心里既喜且怯,害怕回去以后,又面对一扇永远向他紧闭的门。
居云岫揶揄他。
——天大地大,我跟我溪姐在他眼里最大,你抛弃我,就是触他逆鳞,拔他龙须,他当然要收拾你。
他苦笑,不相信自己的惩罚仅仅如此。
——是收拾我,还是在恨我?
居云岫唇角的笑淡下来,那天余霞散绮,她眸光里倒映着漫山遍野的暮色。
——他不会恨你的。
她认真地重复了一次。
——他不会恨你。
“轰隆”一声,窗外有雷声震落,雨势迅速变大,泼溅着半开的轩窗,战长林摘走面具,背靠窗户,伸手掩住脸庞,绷紧的下颔不住发抖。
滂沱夜雨下在他身后,严风似箭镞,贯穿胸口。
大雨如注,覆压槛窗的树影飒飒摇曳,灯火飘飖,奚昱面朝窗户,目光凝着上面曳动的剪影,久久不动。
一人在他身后道:“公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耳畔轰然声起,是闷雷一次次砸入雨幕,唰唰雨声充斥天地,奚昱回忆战长林今日的反应,开口道:“你最近还有没有再教小郎君写过字?”
“没有,”那人迅速回答,“自从上次你提醒后,我就再也没有让小郎君看到过我的字了。”
奚昱缄默。
那人心焦如焚,想到这背后的惊天秘辛,一颗心始终无法安定:“奚将军,郡主已在洛阳蛰伏多时,眼看就要收网了,我们究竟还要再瞒公子多久?”
奚昱目光凝着窗柩不动:“瞒到郡主收网结束。”
那人不由一震。
“洛阳城屯兵十五万,太岁阁就只有三百人,加上郡主带去的王府护卫,统共也就四百人不到,靠这点力量,郡主如何收网?”
“郡主入洛阳,本就是借刀杀人,届时自会智取,不会跟他们硬碰硬。”
“可晋王残暴,赵霁阴险,郡主一人深入虎穴,万一……”那人越想越心惊胆寒,“奚将军,洛阳一局就是个赴死的局,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郡主孤身涉险吗?她是王爷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血脉了!”
风雨交加,雷声滚滚,一幕幕往事跃然目前,一声声嘱托回荡耳畔,奚昱声音发哑:“少帅已不在,苍龙军最后的魂不能再丢,否则群龙无首,大业必毁于一旦,郡主和公子……必须保住一个。”
那人心如被碾,悲恸万分:“所以……郡主要牺牲自己,保住公子?”
奚昱不语,回应大殿的是一声震天惊雷,雷霆劈裂夜幕,紫电照亮窗柩上的人影,奚昱瞳孔收缩,猛然回头。
帘幔飘飞,战长林一身雨渍站在大殿里,脸色惨白,猩红似血的眼眸里噙着冰冷的泪。
一声巨雷劈头而下,居云岫从梦里惊醒,全身一阵僵冷。
“郡主?!”璨月骇然地看着居云岫。
马车行驶在黑夜里,辚辚车声回荡空旷官道,居云岫推开窗,洛阳城郊秋风卷树,干燥萧瑟,并没有梦里的惊雷暴雨。
“还没到吗?”
“快了。”
今夜是居云岫出城召集那三百名太岁阁死士的日子,除此以外,她还要借此名义私会一个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间熟悉的别院前停下,屋里一灯如豆,映着一道人影,来回踱步。
居云岫下车,叮嘱扶风在外望风,领着璨月走入院里。
留守屋外的扈从看到这一幕,脸色震惊,居云岫视若无睹,等璨月推开门后,径直走进去。
屋里那人闻声回头,亦惊愕:“是你?!”
璨月关门退下,屋里安静,居云岫向窗前人欠身一礼后,抬头:“太子以为是谁呢?”
烛灯昏黄,居桁一袭靛青锦袍站在窗边,眉眼间是难以掩饰的震愕。
今日在城里宴饮时,他突然收到一封密信,信上极言这次秋猎暗藏杀机,有人会对他不利,如若想知道详情,便于今夜前往白马寺山外别院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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