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太子、圣人今日相继暴毙,宫中无后,晋王府已经没有人能继承大统。”战长林语气严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副将顺着这话往下一想,神思凛然。
因三年多前的宣武门之变,先帝留在世上的血脉全部被屠尽,如今,晋王府一脉的皇嗣跟着覆灭,战长林的言外之意是,日后能撑起大齐江山的,只能是肃王府了。
“可是,王府世子不是已经……”
李副将欲言又止,忽而想到今夜“死而复生”的苍龙军,难道,居松关当年也没有死?
胸口蓦地荡开一股激流,李副将的眼睛焕发出光芒。
赵霁虽然在朝中势力极大,可毕竟是叛臣贼子,如果皇位落入他的手里,大齐必然要改朝换代;可如果居松关还在,大齐的江山就可以继续传承,后面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变为名正言顺。
更重要的是,居松关成功登基,那他这个区区禁军副将可以就一跃成为从龙有功的首位将领了。
战长林从他眼神里读出兴奋,了然道:“李副将现在想明白了么?”
李副将不再恐惧,坚定道:“战将军放心,卑职一定效忠于肃王府,助世子顺利登基!”
战长林默然不语,少顷才道:“叫人给外面的御林军、神策军传个话,赵霁弑君谋反,已被羁押,他们没必要再打了。”
“是。”李副将颔首,又道,“那赵霁要如何处置?”
战长林起身:“留他一个,其余相关人员全部处决。”
李副将犹豫:“包括跟在他身边的那一批神策军吗?”
战长林瞄他一眼,那眼神似刀一样,凉飕飕的,刮得人心尖发颤。
李副将褪下去的惊恐又嗖一下袭上来:“将军放心,必定一个活口不留!”
残月落下树梢时,静悄悄的营区里传来斩首的动静,包括扈从延平在内,共有八十九人被处决。
战长林没看,他太累了,现在只想休息。
营帐旁边有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帐上树影斑驳,里面已燃着烛火。战长林径直走到门口,掀开毡帐进去后,脚步一顿。
一人坐在案前,身形单薄,脸庞被烛光映着,正是居云岫。
战长林手指微蜷,脚僵在地上,似有掉头走的意思,居云岫的目光锁着他。
战长林避开,不再打算走,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走进来,解战甲,脱外袍,走到居云岫身后的行军床前,倒头就睡。
居云岫听着他脱衣上床的动静,指尖掐在掌肉里。
很快,耳后传来匀长的呼吸声。
居云岫坐在原处,良久后,起身离开。
影影绰绰的烛光里,战长林睁开眼眸,眸底昏暗。
外面似有风,帐上树影微微摇曳着,战长林望着帐顶,疲惫至极。
算了。
他心想,重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入睡。
毡帐再次被掀开,战长林没动。
这次来的脚步声很轻,小心翼翼的,放完东西后,很快离开。
有人在床边坐下来。
然后是泠泠水声。
案上的那一盏烛火哆嗦着,似盆里那波纹不断的热水,居云岫尽量轻声把帕子拧干,转头给战长林擦脸。
战长林放在床上的手指又一蜷。
帕子很热,很温暖,温柔仔细地擦拭着,可是拿帕子的手指很凉,像戳破梦境的冰。
战长林偏开脸,侧躺,背对居云岫。
居云岫握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里。
外面的风声似大了些,帐里光影跟着曳动,居云岫望着战长林冷硬的下颌线,心似窒息。
“擦完脸再睡。”
战长林没有回应,帐里是令人煎熬的沉默。
是了,每一次吵架,他回应给她的都是沉默。
只是,以前她可以哄好,这一次,还能么?
居云岫想到七夕那夜他在画舫上对她说的话。
——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要是还骗呢?
——那我就不追你了。这镜子,我就不铸了。
所以,他是不打算再铸这一面破镜了,是吗?
居云岫目光泛起潮意,自嘲微笑,放下凉掉的帕子。
床脚放着一叠整齐的棉被,战长林没有动,居云岫离开前,打开被子盖在他身上。
掖被角时,战长林伸手抓住被角,看那举动,像是想掀开。
居云岫弯腰,看着他。
战长林的手抓着,抓着,最后,还是松开了。
居云岫的眼泪落下,幸而是落在被褥上,没有惊扰他。
“我会派人在外面守着,安心睡吧。”
第98章 . 坦白 “没有人能够忍受让心爱之人送死……
清晨, 阳光从树林那边漫射过来,溪水里映着参差错落的树影,心月临水而立, 望着水里飘曳的青荇。
昨日一宿未眠的人很多, 心月是其中一个, 人虽然躺在安全的营帐里,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翠云峰下厮杀的场面。
以及赵霁那一张映着月光的、绝情冷酷的脸。
离开赵府时, 赵霁到流英轩来找她,主动抱了她,在她耳边诚恳说等他回来,那一瞬间她眼眶发湿,差点落了泪。
她以为自己真的误解他了,或许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