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竭力隐忍着,目光别开,哑声:“是茂县救赵霁的那一次?”
那是居云岫对他最冷漠、最狠心的一次,他为救赵霁,弥补自己阴差阳错所犯的错误,差点把命丢在茂县县衙。
居云岫回忆那一次的凶险,低低“嗯”一声,道:“我以为那次以后,你我就会分道扬镳了。”
欺骗,是爱人间最大的忌讳,他骗她在前,她骗他在后,他们之间的那些默契、信任早已被碾磨得粉碎,就连那些残喘于缝隙里的深情也在一次次互相伤害、折磨后奄奄一息,她实在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可能。
可是,他重伤醒来以后却说,对不起,我要重新追你一次,我要重新跟你铸一面镜子。
居云岫凝视着咫尺间的战长林,戳他脸:“可没想到你脸皮这样厚。”
战长林目光落在床角,想笑又笑不动:“那要不然,真找个比你更温柔,更热情,更会疼我的女郎吗?”
居云岫微微眯眼。
战长林忍下泪意,看回她:“找到也不要。”
居云岫看着他不动。
床帐里的气氛慢慢缓和,战长林握着居云岫的手,越想越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
看来脸皮厚,也不见得是一个缺点。
“再后来呢?”他沿着后面问。
居云岫让他自己猜一猜。
战长林这次不再肯,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希望能听到最真实的答案。
居云岫沉默少顷后,道:“后来你来哄我睡觉,带我去游湖,在船舱里诓我看天上的星星,说父亲是那颗最大最亮的北极星,找到北极星,就能找到前面的路,就不会再害怕。”
战长林想到那天夜里的情景,胸口又一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居松关不在了,傻乎乎地指着属于战石溪的那颗星星说,等居松关做了皇帝,一定会向天下昭告溪姐的身份,到时候,大齐就会有第一个做将军的皇后了。
那时候,居云岫是怎样的心情?
“你说那些亮晶晶、密麻麻的星星都是我们肃王府的苍龙军,整整十九万八千人,一个都没有少,被那么多人陪着,我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心里踏实了,就会睡着了。”
居云岫的声音继续响在耳畔:“我哭了,你笑我,厚着脸皮钻到船舱里来,对我说,你会永远跟我站在一起,无论生死、成败,无论我原谅还是不原谅,你都永远是肃王府的战长林。”
战长林本来忍下的泪意又涌起,他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跟疯了一样,眼眶一次次地发热,鼻头则发酸。
“我那时候在想,或许,我可以以家人的身份原谅你了。”
居云岫想起那些事,又想起后来的种种,淡淡一笑。
战长林低头,埋首在居云岫胸前,藏住自己红肿的眼睛:“再后来呢?”
居云岫摸着他的头,笑:“你就真的不肯自己猜一猜?”
战长林坚持:“不猜。”
居云岫没办法,摸着他柔顺的头发:“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彻底原谅你的?”
战长林的声音从她怀里飘上来:“嗯。”
居云岫目光渺远:“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战长林没做声。
居云岫回想后面跟他的一次次亲热:“我喜欢你黏着我,可是心里又不甘心就这样原谅你;我知道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又不甘心推开你。后来我想,那就由着你吧,你愿意黏我,我就给你黏着,反正到最后,我们是会分开的。”
“居云岫,你太残忍了。”
战长林听不得那“分开”二字,心痛如锥,他无法想象,原来那些美妙的光景背后,藏着居云岫一颗赴死的心。
“我不想你有事,可我也再想不到其他的方法,我只有骗着你,才能护住你。”
战长林恨声:“那你跟我有什么分别?”
居云岫一怔。
战长林指责:“你说爱一个人是要并肩进退,同生共死,可是你最后还是推开我。”
这是战长林这一次最悲痛、最困惑的一点,他明明按照她纠正的方式去爱了,可为什么还是要失去她?
居云岫目光颤动,眼圈泛开一层泪,挑唇笑:“是啊,所以我最后还是原谅你了。”
战长林震了震。
居云岫低下头,抵着战长林发顶。
从一开始起,她就决心只身赴死,越是靠近他,越是坚定要只身赴死。
或许,总有一些时刻,相爱的人也是不能并肩的。
战长林声音更痛:“我是错的……你不能学我。”
居云岫微笑:“没全学,又没害你九死一生。”
战长林一颤后,更悲不自胜,胸膛剧烈起伏起来,居云岫很快感觉到自己胸前湿了。
居云岫唇角收拢:“傻子,多大的人了,还埋在我怀里哭。”
战长林没法出声。
居云岫看到他肩膀开始发抖,伸手轻抚着,不再言语。
次日又是一个晴日,早上巡逻完后,有神策军在背后偷偷议论今日的战长林。
“战将军昨晚上是没休息好吗?怎么今早上眼睛肿成那样?”
身边人伸手挡在唇边,秘密地回:“听说昨晚上战将军去了长乐郡主的营帐,天亮后才出来的。”
那人精神一振:“不会吧,赵大人就关押在附近,这么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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