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攥着手里的匕首,狠狠往里推,赵霁抓住心月的手,不住发抖。
鲜血在二人的推搡下越涌越剧烈,浸得二人满手都是,黏糊糊、温热热的。
心月抬头。
二人目光交汇于咫尺间,赵霁满眼错愕、震惊、愤怒。
心月眼里泪水淌落。
“你……”赵霁开口,一口血溢出嘴角,便欲推开心月,插在胸口的匕首突然被拔出。
赵霁身体一震,瞪直着眼倒在地上,心月手里匕首砸落在裙琚上,沾满鲜血的双手簌簌发颤。
鲜血溅污满地,赵霁躺在血泊里,伸手抓住屏风底座。
心月淌着泪,望着他:“对不住……我说过,这条路,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赵霁神情痛楚,右手按在胸口上,可是根本按不住汩汩往外冒的血。
心月悲声:“还有,有新家的意思是,我已经成亲了。”
赵霁抓在屏风底座的手更紧,一刹那间,心月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千万种情绪,有震怒,有讽刺,有悲凉,有嘲讽。
不知为何,心月心里明明不痛,可是泪落如雨。
赵霁瞪着她,良久后,唇角微挑,似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又似一抹悲凉至极的笑。
四周杀声震耳,埋伏在大殿里的禁军彻底溃败,奚昱率领苍龙军以压倒性的胜利拿下永寿殿。
偏殿处,战长林、居云岫二人并肩疾行,及至殿门外,那名保护赵霁、心月的禁军拔刀杀来,被战长林一剑解决。
“嘭”一声,战长林破门而入,居云岫跟着入内,刹住脚步。
屏风前,血流一地,心月木然地僵坐在地上,身边,躺着一身血迹、一动不动的赵霁。
尾随而来的众人瞠目结舌。
片刻后,战长林上前,目光略过心月裙琚上的匕首,再看向赵霁胸口的窟窿。
“来人,送秦夫人回去休息。”
众人一怔后,应是,前来搀扶着心月离开。
战长林盯着赵霁没有阖上的双眼,恼道:“便宜他了。”
屋里弥漫着血腥气,居云岫走到赵霁尸体前,顺着他伸直的右臂看到那只紧紧抓在屏风底座上的手。
屏风已移位,可是并没有倒。
居云岫眉梢微动,转头望向门外的那名禁军,目光一动。
“人头割下来,悬挂朱雀门,示众。”
“是。”
战长林吩咐后,伸手在居云岫肩上一揽:“走。”
奚昱率军镇压永寿殿里的伏兵后,各大城门禁军投降,皇城彻底被肃王府掌控。
午时,乔瀛把赵霁的人头送往朱雀门,返回汇报时,战长林道:“召集旧部,永寿殿前集中。”
居云岫闻言一怔。
战长林望向她,淡声:“是时候了。”
居云岫眼睫微动,想到那个隐藏了两年多的秘密,没反驳。
午后,覆压半日的阴云终于有点散开的迹象,天光漏下来,照着以奚昱为首的一千八百多名苍龙军旧部。
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坛酒,脸上洋溢着笑容。
晋王已薨,赵霁已死,大齐江山不日便可回归肃王府手里。
为这一日,他们已蛰伏快四年了。
从今日起,他们将可以重见天日,衣锦还乡,光明正大地行走于大齐的任何一个角落。
从今日起,他们将可以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坦然地面对所有亡故的战友。
今日之酒,是胜利之酒,回归之酒,告慰之酒。
丹墀上,战长林、居云岫并肩而立,面前一条长案,案上放着一坛酒、两个酒碗。
战长林倒完酒,放下酒坛,扬声道:“晋王一家已灭,奸贼赵霁已除,自今日起,苍龙军十九万八千人大仇得报,这第一碗酒,先敬诸位衔尾相随,生死不负!”
战长林、居云岫举起酒碗,底下众人捧高酒坛,齐声山呼:“恭贺公子、郡主报仇雪恨,大业告成!”
一碗酒下肚以后,战长林、居云岫二人放碗,战长林再次倒酒,倒完后,拿起酒碗。
“第二碗酒,敬肃王。”
战长林没有多言,噙泪把酒碗举起,居云岫目视前方,二人将酒浇酹于地。
底下众人目光哀恸,倾倒酒坛,以酒祭奠。
“第三碗酒,敬平谷、石溪,以及所有留在雪岭的兄弟。”
战长林声音隐忍,字字千钧,有人的眼泪已夺眶而下,耸肩抹掉,用仅剩的那一只手臂倾坛倒酒。
烈酒浇酹后土。
三巡后,战长林最后倒满一碗酒。
天幕云层渐渐散开,严冬里的微光似破云的剑,一束束射向广袤的大地。
战长林与居云岫对视一眼,深吸一气后,拿起酒碗,抬头:“最后这一碗,敬少帅居松关。”
良久,底下是凝冻一般的沉默。
奚昱站在队伍前方,作为底下唯一的知情者,眼神悲恸而愧疚。以乔瀛为首的不知情者,眼里则充满着困惑,茫然,意外。间或也有人闭上眼睛,嘴唇紧抿,似乎恍然。
居云岫眼里含泪,跟战长林一起举起最后的一碗酒。
严风呼啸,二人望着眼前的旧部,战长林打破沉默:“两年前的春天,少帅重伤不治,临终前留下遗命,由郡主代其完成大业。那时时局不定,前路渺茫,为大局着想,郡主和我没有向诸位坦白,还望诸位海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