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抿了抿唇,“后来呢?”
石落梅咬牙,往事激发的愤怒让她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后来徐晋原步步高升,官越做官大,置了宅子,买了良田,纳了美妾,日子风生水起,大抵是受我家恩惠过多,羞于将贫贱的往事示人,搬离我家前留了些银子,都不曾当面向我父亲道谢……这也就罢了,我父亲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恩将仇报,痛杀恩公一家,。”
“你是说?他后来杀了你全家?”
时雍脸上的同情适时传达到石落梅眼里。
她短暂失神后,摇了摇头。
“不是他动的手,但与此无异。”
时雍看着她不说话。
石落梅身子都颤抖起来,轻声说道:“那一年,我哥哥犯事,祸及全家。好在父亲昔日行善积了福德,早早就有知情人通风报信,我们举家避祸,逃离京城……哪知,徐晋原这个狗官,竟派人追了上来。将我全家缉拿——我的父亲一怒之下,怄血而亡,我母亲入狱不出几日也郁郁而终。我的兄长,死在充军流放的路途中,而我……”
她顿了顿,眉目有一瞬的温柔。
“虽侥幸活命,也是九死一生。家人不在,活着也是无趣。”
时雍看着她,“那你要杀的人也当是徐晋原,与张捕快和于昌何干?”
她的话让石落梅脸上的怅然褪去,语气明显焦躁起来。
“当年被徐晋原派来拿人的,就是张来富。而于昌,是他自己找死,可能是从张来富那里听了些风声,跑到无乩馆去胡说八道,要供出我来。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说得头头是道。
石落梅招供的“真相”,成了一桩仇杀案。
可是,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时雍问:“与我在水洗巷交手的黑衣人,是谁?”
石落梅不耐烦地说:“是我。”
“你?”时雍神色一冷,“不是你。”
石落梅道:“你见到黑衣人和女鬼一起出现了吗?没有吧,我在与你交手时,听到锦衣卫来人,我不敢恋战,这才逃走。可是,锦衣卫人多,堵住了我的后路,我不得己只能扮成女鬼,利用人对鬼魅的畏惧逃走……”
时雍冷笑,“那又为何要扮成时雍的样子?”
石落梅答得从容,“人人都道时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女魔头,可是她在我心里,却是个爽朗不羁,潇洒自在之人。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有什么错呢?我扮她,一是因为人们畏惧她,方便行事。二是因为我敬她。”
“你敬她?”时雍眼神轻飘飘扫过她的脸,唇角有隐隐的笑意,“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没有杀她。”石落梅冲口答道。
时雍不敢说她发现了黑衣人与当晚到诏狱那个身系玉令杀她的是同一个人,因为此事除了时雍本人,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只道:“时雍死在诏狱。与徐晋原死法相同,你若没杀她,为何如此巧合?”
石落梅反问:“这世上有的是巧合之事,不止这一桩。”
“你在撒谎。”时雍脸上有笑,却不达眼底,“那个黑衣人是你的同伙,是你喜欢的男人,对不对?你想维护他?死也要维护他?”
“没有。”石落梅咬死不认。
“哼!潜入诏狱杀时雍和杀徐晋原的,都是那个男人。而你做的,不过是利用你会易容的巧技,帮他扮成他想要假扮的人——比如屠勇。你们先让人去闲云阁骚扰娴娘,利用娴娘将屠勇引去的空档,假扮屠勇作案。而同一时刻,更夫称见到的女鬼,那个才是你。”
“都是我。女鬼是我、黑衣人是我,扮成屠勇的也是我,杀徐晋原的人更是我。我孑然一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能说的就都说了。如今仇人已死,已无遗憾。”
石落梅说到这里,眼一闭。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了这么半天仍是油盐不进。
看来那男人对她的影响,实是在大。
时雍眸光微动,想听一听赵胤的想法。
他倒好,看她一眼,漠然无波。
“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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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牢里出来,被冷风一吹,时雍打了个喷嚏,发现喉咙有些不舒服。
“话说得太多。”她清清嗓子,转身朝赵胤行了一礼,“若大都督没有别的吩咐。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她每次乖顺起来,便是想要逃避。
赵胤仿若看透了她,见她身子往后退,哼了声,“站住。”
唉!时雍心里暗叹,就知道在这位爷面前不容易全身而退。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她低着头,双手垂放身前,脑袋上的头发黑亮亮的,看上去像个单纯无害的姑娘,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猜出她有一肚子的巧计妙招?
赵胤瞧着她,语气稍软,“你从哪得知,她是千面红罗?”
这个事是时雍去北镇抚司之前,燕穆传递过来的消息。
当时有沈灏在场,燕穆无法现身,而是把大黑引了过去。
大黑自然是识得燕穆的,便替他叼回了那个竹筒。
字条便藏在大黑叼回的那个竹筒里,时雍趁沈灏不备,抽出纸条,丢掉了竹筒。可是,关于雍人园的这些事,是时雍断断不能告诉赵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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