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衣话很少,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
时雍看她一眼,又望向小姑娘。
这卖身葬母怎么与她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啊?
“怎么连字都没有写?”
她小声咕哝,娴衣听见了。
“她不会写字。”
时雍没有说话,手伸到怀里掏了掏,尴尬地望向娴衣。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为了不那么打眼,她卸了钗环首饰,换了一身轻便朴素的衣裳,身上也没有带银钱。
娴衣看着她,皱眉。
“有钱吗?”时雍问。
娴衣再皱皱眉,“没有。”
“那我回客栈去取。”
时雍说着便要调转身,却被娴衣拉住,小声道:“夫人,我们此行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不宜节外生枝。”
时雍盯着她的眼睛,沉默。
两日相处下来,她和娴衣几乎很少说话聊天,更别说交心。但这一刻,时雍觉得娴衣大概是赵胤身边那群丫头里,唯一一个合她心意的人。
至少她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时雍道:“我就给点钱。”
娴衣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钱袋。
“谢了。”时雍拿着钱袋走过去。
这个时候,买螃蟹的人似乎更多了,他们对冰冷的地上跪着一个小姑娘似乎不以为然,大家都在热热闹闹过中秋,甚至在讨论螃蟹要怎么蒸才好吃。
只有两个妇人在一旁,低低说着什么。
时雍走过去,“大婶子,你们要买下这姑娘吗?”
那两个妇人转过头来,看了看时雍身上的衣物,笑着道:“是有这打算,这丫头长得挺俊的,条子也顺,带到永平府或是顺天府去,能卖个好价钱。”
好价钱?
时雍原本想着她们把小姑娘买回去当闺女养,便把银子给她们,也能待小姑娘好些。
哪料,是买来倒卖?
会卖到哪里?青楼,伎馆?
时雍目光凉了几分,“你们讲好价格了?”
妇人道:“嗐!讲好我就把人带走了。这不,小丫头她爹不肯呀。说好了五两银子,转头就要十两,也是狮子大开口了……”
她爹?
时雍轻声问:“她爹在,还卖身葬母?”
旁边一个瞧热闹的虬髯男子小声接过话,“这丫头的娘是他爹买来的,他爹有正妻,本想买个女人生个儿子。哪料,生了个丫头片子,这是非打即骂,丫头也跟着遭罪,她娘被活活打死,他爹也不管埋呀……”
懂了。
哪是卖身葬母?
分明是卖女儿换钱。
“她爹人呢?”
虬髯男子说:“那不是么?坐那儿看螃蟹呢?”
他努了努嘴示意时雍看,又好心道:“小娘子是外来的吧?可别撑头,这小丫头的爹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杀人放火什么都敢,乡邻们都怕他……”
怪不得,除了两个人贩子,没有人理会小姑娘。
“没事,我专治地痞流氓。”
时雍走到小丫头面前,“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姑娘一双眼睛木愣愣的,显然是被她爹打怕了,目光下意识转向人群,寻找她爹。
那泼皮看到又有人来买女儿,大咧咧走过来。
“你出多少钱啊?”
时雍皱眉:“我一毛不拔。”
这种小地方的地痞流氓,平常横行乡里欺负百姓已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个骄横无赖,哪里听得这样的话?
“他娘的,小娘们找事是吧?”
这泼皮脏话连天,张嘴一阵唾沫横飞。
“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碍着老子的事儿,老子一脚踹死你——”
听他满嘴哄粪,时雍也懒得再多说,“一脚就一脚。”
话音未落,时雍一脚踹出去,正中那泼皮的裆部,娴衣在旁也早有准备,手腕一抖,一柄锋利的匕首便朝那泼皮因疼痛张开的大嘴刺了过去。
“啊!”
杀猪般叫声响彻街市。
人群突然安静,又突然喧哗。
紧接着,全都围拢了过来。
那泼皮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捂了嘴,捂不了裆,捂了裆,捂不了嘴。可偏偏娴生那一刀刺中了他的舌头,他呜咽痛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群大呼快哉。
时雍走到小姑娘的面前。
“我帮你安葬母亲。”
娴衣眉头微蹙,暗自叹口气,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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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出去,三个人回。
娴衣怕得面孔僵硬,生怕赵胤问罪。
时雍倒是坦然,不做已经做了,怕什么?
“我堂堂将军夫人,买个小丫头都做不得主了么?”
她说得一本正经,娴衣怪戳戳看她一眼,不出声。
赵胤在楼上客房里,时雍进去之前,已经打好腹稿,就拿“将军夫人”这个名头来呛他,既然要她做他的“夫人”,买个丫头算什么?
娴衣也做好了准备,如果爷要怪罪,那她就说是自己看不下去,求夫人带回来的好了。
不料,
赵胤认真地听完了时雍的讲述,转头就叫谢放。
“去,找人安葬了。”
娴衣愣住,看时雍。
时雍也看了她一眼,连忙向赵胤道谢。
“等此事了去,这丫头的去处我会安排,不会劳大人费心的。还有,安葬她娘的银钱,我也会还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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