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带着时雍,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车行辘辘。
赵胤沉着一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赵云圳看着他的样子,瘪瘪小嘴,一声不吭。
时雍也很少见他这么凝重的样子。
“大人,可觉得蹊跷?”
酒刚拿出来,就有驿卒上来横冲直撞,不是太巧合了吗?
“这一切,就像有人故意安排好的一般。我觉得很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赵胤看向她,嘴角往上提了提,又迅速沉下去。
“乌日苏约我晚上相见。”
约他晚上见?
时雍怎么不知?
两人相谈的时候,那个乌日苏除了谈酒说风月,压根儿就没有几句正经话。虽说他们到驿站后的事情,都有些古怪,但时雍不信自己的耳朵会走神至此,连这么重要的话都没有听见。
赵胤淡淡道:“花令酒。”
时雍问:“有何典故?”
赵胤看她一眼,“秀眼谩生千媚,鸳帐梦长连晓,出自前朝张先的词。”
说罢,看时雍眉头揪紧,一头雾水的样子,大概念及她是个“文盲”,他难得耐心地解释,“张先还有一首词叫《一丛花令》。”
“花令?便是花令酒这个花令吗?”
她不耻下问,赵胤打量她片刻,垂了垂眼。
“传闻张先年轻时,曾与小尼姑相好,庵中老尼得知,便将小尼姑关在池塘中一小岛的阁楼上。为了相见,张先常于夜深人静时,偷偷划船过去,小尼姑则放下梯子,让张先上楼。”
“后来呢?”
“……”
花令酒和乌日苏的喻意已经说完。
她却想听故事。
赵胤沉吟片刻:“一丛花令,是二人分手时张先的赠词。”
深更半夜与小尼姑私会的大诗人,这么美好的故事,没想到是一个悲剧。
时雍抿嘴,“可惜。”
赵胤无声地阖上了眼睛。
马车的辘轳徐徐向前。
没有人说话。
气氛无端地紧张了起来。
一个皇子尚且需要小心翼翼地传话,想说的话,不敢明说,
卢龙驿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山镇的案子里,又隐藏着什么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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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赵云圳都很乖巧,不吼不闹不耍脾气,可是回到青山就不得了,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还把赵胤藏在暗格里的吃食都翻了出来,全部抱回了自己屋里。
在他们离开青山的时候,娴衣已然准备好了香烛纸钱,赵胤回府,便领了时雍上山祭祖。
回乡省亲不去祭祖是说不过去的。
裴家的坟地在背靠的大青山脚弯里,裴赋的父亲当年回乡修房造屋定居之时,把他爷爷的坟地都启了回来安葬。但裴赋还是第一次来,堂叔和几个族中长者以带路为名,一路相陪。
赵胤代替裴赋回乡,祭祖之事也没有敷衍,鞭炮放了好几挂,动天彻地地响了许久。
祭祖回来,赵胤辞谢了堂叔,领时雍上街赶场。
两人换了便装,带着赵云圳和小丙,又领了两三个侍卫,混迹在人群里,无须特别注意言行举止,倒是有几分难得的轻松。
青山镇是个朴实的古镇,依山靠水,风景秀丽。一眼望过去,古镇房屋低矮整齐,宁静优雅,一条小河静静地从镇边流过,微波不兴。这条河是滦水的分支,蜿蜒而深邃,有着古老的风韵。还有那些挑着货担沿街叫卖的小贩,令人目不暇接。
很美。
很淳朴。
很安宁。
“闲情小镇,在此居住,倒是极好的。”
时雍话音刚落,街口那边便喧闹起来,生生打了她的脸。
不知街口发生了什么,人群都往那边涌了过去。
赵云圳拉扯住她的袖口,“走,我们去看看。”
小孩子正是爱稀奇和热闹的时候,时雍与赵胤交换了个眼神,见他不反对,也就由着太子爷的意思了。
“让一让,让一让了啊!”
“小心挂着您的新衣裳了啊!”
“父老乡亲们,别急这一会子,咱们要在这儿唱七天堂会呢,有的可看的。”
热闹的街口,正是钱家大宅。钱县令要为钱老太爷贺七十大寿,专门从京里请了有名的乌家班,准备在镇上唱七天堂会。
钱家乐善好施,极是大方,戏台子就搭在街口,钱家大门外,小镇上的居民都可以免费观看。
一群人正在搭戏台。
戏台下的箱子里,戏服、锣鼓放了一地。
乌禅就坐在一只锣鼓上,眉开眼笑地和围观的人说话。
“名角啊?怎么没有?咱们这么大的排场,没几个角儿怎么使得开?”
“您看看我,我便是京城最有名的角儿了。”
听她自吹自擂,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乌婵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稻草,似笑非笑地回头张望。
“这位是我们戏班新来的名角儿,来,倾爷,给大伙儿打个招呼。”
那人坐在轮椅上,一袭柔软的白衣,披了个同色的裘袍,面容秀丽苍白如坠烟纱雨雾,不苟言笑的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分明就是一个病态的样子,却因长得好看,在这个小镇人的衬托里,如神仙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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