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她一眼,哭得更凶,嘴扁着,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时雍眉头皱了起来,她不曾见过一个妇人这般伤心的在面前痛哭,一边哭,一边还想控制和压抑,她受不了。
“别哭了。”时雍笨拙地帮她拭泪,“我去给你找人。”
王氏一怔。
“你上哪里找?”
时雍不告诉她,只是抿着嘴,“我自有我的办法。”
王氏一听傻眼,顾不得哭了,猛地拽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宋阿拾,老娘警告你啊,你不要做傻事……”她眼泪又下来了,忍都忍不住,说得哽咽不止,“老娘已经没了一个阿香,不想,不想再失去你……”
时雍沉默,看她的眼泪是擦不完了,便轻手拍她。
“放心。我有分寸。”
王氏突然捂住脸,痛哭。
“你们两个都是我养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老娘都舍不得啊……”
时雍叹气,抱了抱她。
“会没事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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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寺庙铺了锦绣,如同换了人间。
禅房扩成花厅,没了念经的和尚,换了抚丝弄竹的歌女,锦帘卷,水叮咚,佳人犹唱,弦弦乐乐如诉情侬,忽缓,忽顿,忽停,忽而一阵叫好,好不快活。
“主君!主君!有位姑娘来找——说是主君的姑姑!”
小厮欲要入厅,被祁林拔刀阻止。
祁林咬舌后失了言语,为人更为狠绝。
小厮看到刀芒吓得噤声,不安地望向厅中。
白马扶舟斜倚软椅,面前小几是酒杯茶盏,闻言懒洋洋抬头。
“让她进。”
小厮如释重负,望了祁林一眼。
祁林收回刀,立在门侧。
不过片刻,时雍就走了过来,着一身男装,青衣小帽,打得和如同普通小民模样,可慧黠的眼仿佛盛了七彩祥云,走到哪里便亮到哪里。
她越过祁林,径直入内,穿过歌女和乐声,走到白马扶舟面前。
“我来要人的。”
慧明和尚坐在白马扶舟下首,皱了皱眉头,“厂督……”
白马扶舟一笑,抬手摆摆。
“下去!”
时雍没动,丝竹声却戛然而止。
歌女们抱着乐器退下去了,时雍扫一眼慧明和尚,对白马扶舟重复刚才那句话。
“我来找我妹妹。”
“唔。”白马扶舟扭着一杯酒盏,似笑非笑地道:“姑姑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进来,我就由着你把人带走,岂非很没有面子?”
时雍漠然道:“你待如何?”
白马扶舟看了看矮几上的酒杯,“姑姑陪我喝一杯。如何?”
一杯?时雍弯腰,拿过酒壳和酒杯,一连倒了三杯,皆是一口饮尽,然后倒立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白马扶舟,“可以了吗?”
白马扶舟半眯着眼看着她,忽而轻笑:“赵胤知道你来吗?”
“我的私事,与他无关。”时雍在他面前坐下,“我来找我妹妹,把人交给我。”
白马扶舟双腿原本懒洋洋放在脚榻上,闻言静静看她片刻,慢条斯理地将脚放下来,轻轻扬起嘴角,“姑姑同我来。”
……
从花厅出去,是一个长廊,新漆的味道十分明显,来往可见的全是陌生的面孔,无一例外全是面容轻和带笑,看到白马扶舟无不恭敬地行礼。“天神殿主”的事情,时雍在无乩馆听说了一些,本以为这里会是一个邪祟窝子,不料竟是这般情形,如同世外桃源。
白马扶舟似是看出她的疑惑。
“姑姑不必怀疑走错了地方。这里都是一心向善的信徒,我与邪君不同,我倡导的是善、仁、义。呵~~本督可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时雍冷哼,“什么善仁义,哼!为你自己留下后路吧?”
她直言不讳。
角色扮演再逼真,白马扶舟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被人诟病的把柄,在白马扶舟眼里,与赵胤的合作是不得已,他不会真正信任赵胤,更不会当真留下犯罪的证据,到时候百口莫辩,就说不清了。
白马扶舟一声冷笑。
“我在姑姑心中,就这般不是人?”
时雍转头看他,“你还是吗?”
这话问得十分平静,不带半点情绪。白马扶舟对上她的眼,突然莞尔笑开,眼里如有两束盈盈秋水,没有了花厅中那种邪气,反而像天寿山初遇时的白衣公子,雅俊清贵。
“姑姑真是偏心。”
时雍哼声,不说话。
白马扶舟又道:“我是被硬生生逼到这步田地的,姑姑可曾怜惜我半分?”
时雍笑看着他,“你贵为厂督,还缺人怜惜?”
“缺!”白马扶舟视线幽远,慢悠悠地笑开,“本督处处慢了赵胤半步而已。”
处处?是指何处?
时雍皱眉地望着这个“天神殿”,嘲弄般笑。
“你自封天神殿主,将事情做得如此极端,就是为了走在他前头?”
白马扶舟眯起眼,看着时雍,突然低下头,面孔压近她,酒香伴着呼吸闯入鼻端,连同他的愤怒一起,被化成一道冷冷的笑,似帛画裂开,低哑莫名。
“我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受制于人,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也是个人,难道姑姑以为,我就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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