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雪,雪化后地上有点黏湿,那双靴子的主人一袭黑衣缎袍,雍容华贵,一脸冷峻矜骄,看上去与狭窄的宋家胡同格格不入。
“大人!”
时雍吃了一惊,看到赵胤和谢放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刚想上去同他说话,便见赵胤从她身侧走过,朝刚从堂屋出来的宋长贵施了一礼。
“宋大人,安好。”
宋长贵受宠若惊,看了看他,再看看来桑,心脏突然就麻了,心里忖度:老宋家的坟头是不是冒青烟了,怎的这么能招贵人?换以前,这二位哪一个的贵足会落在宋家小院里来?
“下官失礼,未曾远迎。大都督里面请,里面请!”
赵胤欠身示意,目光掠过时雍的脸,平静地道:“得闻宋大人棋艺精湛,本座特来讨教。”
宋长贵愣了愣神,困惑地扭头看看时雍,尴尬地说道:“下官浅薄,对棋道一知半解,实在是,有愧,有愧啊!”
赵胤淡淡看一眼谢放,见他垂着眼皮,眉头微微一蹙,轻咳一声,示意他把雨杏递上来。
“听阿拾说宋大人喜爱学舌的鹦鹉,这只乖巧好驯,请宋大人笑纳。”
笑,笑纳?宋长贵内心一个哆嗦,他什么时候喜欢鹦鹉了?
他似懂非懂地望着时雍,还没有吭声,时雍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这句话我本人说过。”
一听这话,宋长贵连忙点头,接过鸟笼,“喜欢,喜欢。这鹦鹉漂亮,不知叫甚名儿?”
赵胤还没有说话,鹦鹉说话了。
“阿拾,阿拾!”
时雍震惊地看着它:……
鹦鹉扑棱一下美丽的翅膀:“嫁我,嫁我!阿拾,嫁我!”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
谁也没有料到这只鹦鹉会突然开口,还一开口便是这么惊雷般的话。
时雍冷不防被鹦鹉求婚,不免有些好笑,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赵胤,心里怪异的甜。
没想到这根大木头还会这个!
宋长贵呆立片刻若有所悟般露出一抹惊喜,朝赵胤拱手作揖,“大都督有心了,有心了。小女当不得如此。来来来,里面请,里面坐着说话。”
赵胤看一眼谢放,表情也有点古怪。
“宋大人不必客气。”
二人寒暄着入了堂屋,十分亲近。
于是,来桑发现自己就这么被冷落了。
“实在可气!”来桑重重哼声,走到时雍的身边,“你方才不是说,你娘想让我给你家做上门女婿吗?怎么我瞧着,你爹却是想让赵胤做上门女婿?”
时雍冲他翻个白眼,“我家可不止一个女儿。”
看她径直入屋,不理会自己,来桑琢磨片刻,一张脸突然就拉了下来,狠狠握紧拳头。
“岂有此理!赵胤老贼,有种单挑!”
……
屋子里摆好棋枰,沏了清茶,赵胤和来桑已经走了三局,无一例外,来桑都是惨败。宋长贵在旁边作陪,一知半解地看着棋局上的风起云涌,这二人下了个什么名堂他也没看懂,总归是脊背上汗涔涔的,度日如年。
与宋长贵的紧张小心不同,王氏一张脸都快要笑出花儿来了。
家里来了两个娇客,她在心里把人当成了自家姑爷,也不让宋香烧火了,不停地指派她过去送茶水、送果点。那股子殷勤劲儿,瞧得时雍那叫一个头痛。
每逢元宵、冬至这样的节气,官府要休沐,一个大家族里的人也会相互走动。宋长贵家的饭菜香味,早早地飘到隔壁院去了,没到晌午,宋老太便领了一家老小过来。
一听到老娘的声音,宋长贵赶紧去院子里接待,侄子侄女们叽叽喳喳向宋长贵请安,宋香宋鸿也不得不过去问宋老太和大伯二伯等一家子安。
就时雍坐着里屋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谢放站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宋老太的眼神不时飘向那扇大门,十分没有眼力劲。
“老三啦,不请你娘进屋坐,在这门口吹冷风呢?”
宋老太早就看到了宋家院子外面的马车,知道老三家里有贵客,还不停地指使着老二家两个尚未婚配的小姑娘往前凑,嘴上说进去同堂姐说说话,说说规矩,脸上那股子献媚劲儿,十分让人倒胃口。
宋长贵看得心惊胆颤,不停地请求他老娘。
“娘,你们先回去吧啊。家里今儿有客,多有不便。”
话说到这分上了,再不懂事也知道走人了。可宋老太自恃自己是长辈,偏生不肯给儿子这个面子,拉下脸便开始高声叫苦。
“老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家我家,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成一家之主了?嫌弃老娘碍眼是不是?”
宋长贵唉声叹气,“娘……”
宋老太不理会他,趁机扯着嗓子对着堂屋的门,大声嚷嚷。
“大人您评评理,我生养的这是什么儿子?孝道都被他吃到狗肚里了。”
王氏听到动静刚从灶房过来,恰好被宋老太看到,一拍大腿,呜呼哀哉地嚷嚷上了。
“也不是儿子怠慢亲娘,怪只怪呀,他娶的这媳妇是个毒蝎心肠,听听对他吹耳边风,撺掇他分家,撺掇他搬出来,眼下听说又撺掇他去街上买房子,要离我这亲娘远远的……”
大晏以仁孝治天下,孝道大过天,做父母的纵有千般不是,儿女也别想弃之不顾。宋老太专门挑了这么个日子,趁着宋家有客人,当着赵胤的面,带着一家老小上门,便是听说了王氏找房子搬家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