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吧。让长随去问师太借个火,下山注意着些,别让山匪给劫了道。”
“不会不会。”元驰拍了拍腰上长剑,朝时雍摆摆手,笑道:“阿胤婶,再会。”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阿胤婶,总让时雍想到祥林嫂或是阿庆嫂,总觉得有点怪,不过,她没有去纠正元疾行,而是让娴衣随着他出去,找小师太要灯。
元驰和随从都是男子,半夜不便去敲尼姑的门,有娴衣在方便一些。
当然,也是时雍防着他惹事,若当真把哪个小尼姑给坏了,那才作孽。
不到一刻钟,娴衣回来了,轻声禀报道:
“郡主,元世子已然离去。”
陈萧替元驰感到害臊,“这混球就不干正事,郡主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时雍方才为陈萧诊了脉,发现他脉象滑利虚弱,恐是受白马扶舟那个“解药”所谓,又叫他躺下,准备为他针灸一回。
闻言,时雍淡淡地应道:“我怎会计较?他走了才好,若是元世子再在庵中待上三两日,我怕庵堂的清规难守了。”
她原是开玩笑的说法,陈萧听罢却有些羞惭。
因为在外人眼中,他与元驰其实是一丘之貉,说元驰也相当于说他。
陈萧垂目道:“这小子混是混了点,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时雍瞄他一眼,猜到他内心所想,唇角微勾,“少将军这么说,那必然就是了。”
陈萧略微有些尴尬。
若是时雍反驳他两句还好,就这么顺着他说,反而像是敷衍和不信。
想了想,陈萧无声一叹,“不提他了,没得败了郡主的兴致。”
时雍笑道:“那说点什么?”
陈萧从她话中听出点意味,又是尴尬地一笑,“白日里我看郡主很在意黑衣人身上的刺青,可有什么说法吗?”
这是明显转移话题,可是,时雍没有办法告诉他。
“我也只是觉得新鲜,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得等大都督查实。”
陈萧看她一眼,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回避,也不再多问,闲摆了一些她们上山祈福的事,门外就传来顺才客客气气的声音。
“楚王殿下,少将军病体未愈,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赵焕声音冰冷,一字一顿仿佛在咬牙,“我不是来找陈萧的,我要见明光郡主。”
大晚上的,男女相处一室,本是不太好的,即便时雍是个大夫,又有丫头在侧,但外人眼里也会生出些不妥的想法,顺才从赵焕的语气里听出了怒气,望一眼紧闭的厢房门。
“明光郡主在为将军看诊,不可惊扰……”
“看诊?看什么东西要半个时辰不出来?”
“……”
赵焕这厮当真是阴魂不散。
时雍听赵焕语气,一副捉奸的样子,有些无语。
她进门不到两刻钟,怎么就半个时辰了?
再说了,她要在陈萧的房里待多久,与他楚王何干?他赵焕发的哪门子脾气?
时雍冷哼一声,“娴衣,告诉他,本郡主脾气不好,他再来骚扰,我便叫他身败名裂。”
“哼!”陈萧听不下去了,怒斥一声,“这狗东西哪里还有什么身名?他这分明是死缠烂打,浑不在意。当真是把先帝和先皇后的脸都丢尽了。”
说着,陈萧就要直起身来,“郡主等着,老子去收拾他。”
“少将军稍安毋躁。”时雍慢慢收回银针,“我去。”
她刚直起身,盘在床下的大黑就跟着动了起来,警告一般看着房门呜呜两声,然后焦灼地走到了门后。
娴衣没有开门,在门后同赵焕说话,可是,赵焕哪里是讲理之人?
“阿拾,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讲。”
时雍走过去,拉开房门,看到月光下长身而立的青袍男子,眉目清凉如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赵焕盯住她的眼,慢慢上前两步,左右看了看娴衣和顺手等侍从,喉头微动,“能不能单独说话?不走远,就在院子外面就行。”
时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为可能吗?”
赵焕冷哼一声,“又要说孤男寡女不方便说话吗?为何赵胤可以,陈萧可以,我不可以?我是会吃了你吗?”
时雍不答。
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这个男人,良久才徐徐开口,满是嘲弄地笑。
“这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就你不可以。”
赵焕目赤欲裂,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指着她的脸,阴森森地道:“你不出来,会后悔的。你想要的答案,我都能给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
京城。
同一轮月光下,锦衣卫大狱的屋舍被铺上了一层银光。
冷风穿透长长的甬道,烛火在风中跳跃,牢舍幽冷,赵胤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眼皮低垂,面无表情,谢放和朱九侧立在他的身边,在他的面前,盛章钢刀闪着冰冷的光芒,革靴踩着一个黑衣男子鲜血淋漓的手指,在黑衣男子的哭喊声中,轻轻碾动,慢慢用力。
黑衣男子身子矮在地上,脑袋偏擦在地面,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看着赵胤,哭喊,喘气,无能为力地挣扎。
“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赵胤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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