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
时雍抿了抿嘴唇,刚想说话,就听到来桑的牙齿咬得咕咕作响,仿佛还能听到手指捏拳的“喀喀”声。
“我真是没有想到,奸细竟在我帐中。”
话音一顿,他猛地转身,带出一股子劲风。
“你说无为来见你,然后走了。可是我找不着人,结果出现在你帐中的人,竟然是赵胤,戴着无为的铁质面具,穿成无为的样子。无为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赵胤更不能长翅膀飞入营地来。很显然,他们是里应外合,无为是赵胤的人。说他是南晏奸细,没错吧?”
帐中突然安静下来。
时雍心如擂鼓,又是紧张又是诧异。
既然来桑知道那人是赵胤,就连无为的身份他也猜到了,为何没有当场揭穿,而是跟自己母亲唱对台,将矛头直指半山先生?
“来桑,你先息怒。”
“息怒?你让我如何息怒?”来桑的嗓子破了音,若是光线再亮一点,时雍大概能够看到他腥红双目里那一抹愤慨和羞怒。
“你们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时雍沉默。
换谁遇上这种事,都会难受痛苦,越是信任的人,越是会因为背叛而产生痛恨。
“这个叛徒,等我见到他,定要生剥他的皮,抽他的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来桑嘶哑着声音,又发了许多狠话。时雍都安静地听着,等他满腔的火气稍稍得到缓解,这才望了望帐门。
“来桑,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能为大人留一条生路,定会有善报。我不敢再奢求你想办法帮我救他,让你背叛父母,背叛兀良汗。我只能请你,守口如瓶。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
她说着朝来桑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不料,来桑一把拽住了他,气恨地喘着粗气,急急地问:“你要到哪里去?你是知道人被看押在哪里,还是你比我更熟悉营地,熟悉看守?你是要单枪匹马杀进去救人吗?”
时雍皱了皱眉头,轻轻拂开他的手。
“我自有办法,你只当今晚没有见过我,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晚了。”来桑看着她:“我在众人面前力挺无为,一旦证实他是奸细,就算父汗和母妃不追究我,你以为那些老臣,还有我的大王兄会轻易放过我吗?”
时雍抿了抿嘴唇,停顿片刻,缓声道:“来桑,你是个暴躁而善良的孩子。承蒙你高义,我和大人若是侥幸活命,定会记你恩情。告辞!”
“别高义矮义了。我不是为了你和赵胤,我是为了兀良汗。”
来桑却没有放手,在时雍目光再次扫过来时,他哼声,慢吞吞缩回胳膊,站直了身子。
“我是从南晏回来的,南晏的国情我瞧得明明白白,我父汗的野心,我也一清二楚。”
来桑停顿一下,目光烁烁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咬字很重。
“若是两国交战,兀良汗必败。”
时雍讶然。
她没有想到来桑竟会有这样的见解,那个她看着整天吃喝玩乐,在南晏不干正事的孩子,心里却有琢磨。
“果然人不可貌相。”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五大三粗没文化的傻子么?”
来桑不满地说完,又冷冷哼声。
“我不想祖父辛苦创立的基业,毁于父汗之手。我不想兀良汗的子民再次过上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日子,我不想以后的每一个漫长冬季,兀良汗都有子民会因为缺衣少食而冻死、饿死。”
时雍再次抬起眉梢,惊讶看他。
来桑却不看她,低低道:“我在南晏,有幸见到永禄爷御笔书写的八个字——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也从赵胤嘴里了解到这八个字的含义。由此,我也明白了祖父生前对我们说的那些话,南晏水土肥美,却不便放牧。兀良汗人,就该呆在兀良汗人的地方,创造兀良汗自己的宏图伟业。我突然醍醐灌顶,想明白了。只有和平,才是兀良汗的生存之道。”
时雍深吸口气,突然就明白了教育的重要。
若不是来桑在南晏那几个月,每日里跟着赵胤下棋,问这问那,想必他永远也理解不了和平的真正意义。
“二皇子,你说得很对,很好。若你来日做了大汗,一定要记得今日的话。”
来桑扭头,“赵胤曾说,他是以杀止战,而我能做的,是止杀止战。如果你和赵胤今晚死在兀良汗,这宿怨便再也解不开了。”
…………
月朗星稀,营地里稀疏的灯火,照不透黑夜。
飞虫和蚊子围着火把在嗡嗡地叫,看押赵胤和半山的毡帐周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来桑带着两个侍卫,提着灯和食盒走过去。
守卫立马上前,“二皇子,大汗吩咐,任何人不可……”
啪的一声,来桑上前一个巴掌抠在他脸上,怒气冲冲地道:“不可漏放一人离开猎场。父汗的话,本王不比你听得清楚?要你他娘地告诉我?”
“二皇子……”那人捂着脸,无辜地看着他。
“滚开!”来桑漆黑着脸,“父汗说不可放跑,没说不许本王来看看无为。你不知道无为救过本王的命么?你不知道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
那侍卫愣愣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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