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哼笑不语。
乌日苏抬头,“今日哥哥把他带过来请罪,也是父汗的意思。”
巴图?
时雍平静地剜一眼垂头丧气的瓦杜。
“瓦杜将军奉父汗之命搜查刺客,何罪之有?他没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生染重疾怠慢了将军,以至于将军破门而入,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模样……”
听到这里,乌日苏的脸色已是极度难看。
他咬牙切齿:“竟有此事?”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在了瓦杜的后背。
乌日苏这么温文尔雅的人,盛怒之下竟也有一把子力气,踹得瓦杜整个人跪坐不稳,身子侧倒下去,又因双手被缚,根本就直不起腰来,只能虾子一般蜷缩着,看着极是狼狈。
“大皇子饶命。末将一时情急,但私心里也是为了公主性命,怕公主被刺客挟持……”
“闭嘴!”乌日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瞪了他,再看时雍时,目光里内疚更深,“伊特尔,父汗已然得知此事,叫我将瓦杜押过来,由你处置。”
时雍咳嗽两声,喝一口茶,缓了缓气儿。
“不敢。大王兄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带着这东西走吧。我该吃药了。”
乌日苏刚想说话,便见神出鬼没的褚道子身着一袭连帽黑袍站在了身边。
他走路仿佛没有脚步声似的,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他。
“公主,吃药了。”
褚道子浅浅淡淡的话,恰到好处的截断了乌日苏。
“师父~”时雍看着褚道子走近,淡淡低头,眉心皱了起来。
“还是苦药?”
“良药苦口。”
褚道子的话无波无澜,甚至都不出时雍意料。她撇了撇嘴,眼皮抬起,疑惑地望向乌日苏,好似在说“还有事吗?没事就退下吧”。
时雍不是面相尖锐的人,相反待人总是和气带笑,可是她仪态慵懒,仿佛天生自带高贵,乌日苏与她对视片刻,竟让她在气场上占了上风,语气更是犹豫。
“还是昨夜那事。”
“验尸?”
时雍话落,褚道子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烦请妹妹出手相助。”乌日苏再次行礼,“半山先生一死,奸细之事就更是云遮雾绕。本就是笔糊涂账,如今更是糊涂了几分。连刺客都没有抓出来,为兄实在失职……”
时雍抬抬眉,手上搅拌着碗里的药,吃一下,顺手递给塔娜。
“验尸官如何说的?”
乌日苏道:“头颅被摘了,身子被砍成了筛子。除了凶器是铁糕糜,他什么都验不出来。若非无奈,为兄也不想来劳烦妹妹……”
“唔~”时雍看褚道子盯着自己,又拿过汤来吃,苦巴巴皱着脸,咂了咂舌,“方才大王兄说,这是父汗的意思?当真如此?”
“当真。”乌日苏道:“父汗在猎场回不来,嘱我兄妹二人精诚协作,找出真相。”
还真会用人呢?
时雍想了想,看着乌日苏道:“我道行尚浅,本不欲插手此事,可既然是父汗的命令,大王兄又再三来请,那只有勉为其难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时雍发现褚道子的目光又暗了暗,但身姿未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药碗,等时雍吃完,伸手拿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众人都看着褚道子那一身黑袍的背影。
沉寂片刻。
待他消失在眼前,乌日苏才道:“那妹妹这便同我去吧?可要做些什么准备?”
“嗯。要的。”
论及仵作行,兀良汗远不如南晏。
宋长贵那样的人才,在南晏是个小仵作,在兀良汗却根本找不出一个同样水平的人来。时雍大致了解了一下,发现额尔古的两个殓尸官,全是半桶水,似懂非懂,甚至都没有形成验尸体系,还常伴有“某种神力”的色彩在里面。
当然,这也与兀良汗的民风和丧葬习俗有关。
人死了,家人是不会允许仵作在尸体上摆弄查验的,哪怕是命案,处理方式也大为不同。
此次若非死者是半山,恐怕也不会如此慎重地查验尸身。
半山的尸体还留在牢舍里,身上盖了一床草席,躯体个头都好像短了一截,整个人是当真不能看了,头颅齐颈被砍去,刀口平整,身上被砍得七零八落,好几处骨头都被生生砍断。
时雍蹲着身子,低着头,轻抚羊皮手套,默不作声。
乌日苏有些心急,“伊特尔,可有什么发现?”
时雍沉吟一下,抬头看他,“验尸官判断不错,确系铁糕糜所伤。”
铁糕糜就是斧头,但兀良汗的铁糕糜与别的斧头又有些不同,首尾带了倒刺,砍在身上再拔回来,非得撕下人一块肉不可,属实有些残忍。
乌日苏听完她的回答,不解地看着她。
“若非深仇大恨,怎会用如此手段砍杀?”
时雍知道他在等待后续,沉默了许久,方才又挪了挪过余宽大的手套,在尸体上翻动起来。
“深仇大恨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为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乌日苏惊诧地出声。
时雍抬头看他一眼,觉得他这表情略显浮夸了。
这不算是多么深奥的逻辑推理,以乌日苏之智,不可能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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