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赤鼓自鸣的当夜,伊干德的儿子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伊干德报告了官府,过了三天,官府派了人来探查,他们打开了后院封闭的古井,重新派人下去查探,但深入洞底不足十丈便已到底,洞底看不出异常,就连之前伊干德派下去的两个士兵的尸体都找不到。
一无所获。
官府找不到伊干德的儿子,也就照旧封了古井,就此作罢。
人人都说,这口古井是通往地府的路。
只有将死之人进去,地狱之门才会开启。
再后来,谣言越来越多,但谁也不敢再去探索古井里的秘密。伊干德的儿子出事后没多久,伊干德的女儿和他自己也相继死去。
吉达村最鼎盛的族长家就这么败落了。
几个月过去,伊干德家的事情,渐渐少有人提,人们选择性遗忘。可是,次年春天来了,夏天来了,七月十五也来了。
伊干德家的赤鼓又自鸣了。
那个下过古井留了半条命的人,又传来了鼠神的预言——七月十五那天,村里必须为鼠神送去一个童男或童女,否则,全村全族都要被古井吞噬。
自然没有人愿意。
人们拖家带小,想要逃离吉达村,却收到了鼓神的警告,率先离村的一家五口,甚至被灭口。
没有人再擅自离开,他们在村里祭拜了赤鼓,摆上牛羊牲畜,请示鼓神的怜悯。
七月十五那夜,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失踪。
再后来,村民们就开始商议,为了全族人的兴旺,每当赤鼓响起时,便抽签指定一家的孩子去祭神,轮过一次的人家,下一年就不用再参与抽签……
“荒唐!”
时雍听完倒吸一口气。
“分明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借此杀人夺命。”
杨斐看了看赵胤,低低道:“今年七月初十,村里开始抽签,我得知此事,便和褚老商议,要亲自去看看赤鼓,是不是当真可以自鸣……”
时雍抬头,“你去了?”
杨斐点点头,“我和几个牧民一起,守了好几夜,直到昨天夜里,我亲眼看到那面鼓,不敲自鸣,这才有点惊讶,想到贡康来禀报给爷知晓。”
鼓会不敲自鸣?
时雍眉头敛了起来。
“鼓在何处?”
褚道子说:“赤鼓本是伊干德家的传家之宝,传了几代人了。据伊干德的妻子莫格玛说,此鼓以前从无异常,第一次自鸣,便是阿木古郎过世那年……”
又添了些诡异的色彩。
时雍问:“往年被送去祭神的童男童女,是死是活?”
杨斐想了想,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褚道子道:“他们提前启开古井,把人送下去。等七月十五一过去,再把古井封上……”
时雍觉得匪夷所思,“就没有人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杨斐说:“有。昨年,一个外乡来的游侠客,得知此事,不信邪,启开古井下去了……”
时雍问:“后来呢?”
杨斐摇头,“失踪了。村民们感念他的勇敢,在用三牲祭拜后,派了两个勇士下去寻找……不见人,不见尸,连同往年下去祭神的人,都不见骸骨。”
那么多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有趣了。
“我想去看看。”时雍的话刚刚出口,一只手便按住了她的脑袋。
她侧目过去,看见赵胤冷肃的面孔,便把接下去的话憋了回去,狐疑地问:“做什么?”
“这是兀良汗。”赵胤平静地道。
既然是兀良汗的地方,就不该他们来管。若是赵胤贸然插手,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时雍明白赵胤的意思,可是一想到马上要被送去祭神的南迪那双黑葡萄似的无辜眼睛,时雍便放不下。
“侯爷……”
她拉了拉赵胤的袖子,如是恳求。
赵胤却回过头命令杨斐,“去收拾东西。随我走。”
原本他们前来,是想求药,等着褚道子提出随同他们去往南晏。如今话到了嘴边,倒有了很好的说辞,也就不怕主动了。
“褚老。”赵胤看着褚道子,“吉达已不安生,不如随本座回南晏?”
褚道子本是南晏人,自是愿意在南晏生活。可是,他显然还有顾虑,“大都督盛情,老朽心领,只是……”
赵胤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面无表情地道:“既是本座带回去的人,本座自会保你周全。”
一听这话,褚道子仿佛松了一口气,起身拱手。
“老朽愿随大都督前往。”
赵胤点头,“事不宜迟,这便准备动身吧。”
褚道子站起来,按住宽松的黑袍,朝赵胤微微鞠躬,“大都督稍候。”
时雍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怀疑。她这个师父该不会是在南晏作奸犯科私逃出来的囚犯吧?这表现也太古怪了。
褚道子同杨斐都去收拾东西了,而赵胤受杨斐所托,承担了说服来桑的责任。
大都督要如何说服比牛还倔强的来桑离开生养的故土,随他背井离乡去南晏生活?时雍很怀疑赵胤把他说通。
果然,赵胤刚进入毡帐便传来来桑的咆哮和骂咧。时雍心里叹息,觉得这事不好办了。
岂料不到片刻,里头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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