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布语迟。
审视她片刻,无奈一叹。
“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若是记不得了,那便立马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
成格翻了个白眼,“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别做。三叔,我都记得。我又没有在别人的面前说,我只是说给你听,难不成你还会说出去不成?反正,我就是讨厌她,一看就是以媚色伺人的女子……”
“成格!”哲布一抖马缰绳,沉下脸来,打断她,“我不想再听到你在我耳边说旁人的闲话。”
成格公主昨晚被时雍羞辱得体无完肤,气了一宿还没有解气,满腹都是牢骚,可是看到哲布是真的生气了,她只能把话咽回肚子,不满地哼声,偏过头去。
“我就是要看看,她是什么狗东西。有没有那个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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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车上,对外面的事情浑然不知。从嘎查到阴山皇陵的山脚只有几里路程,不算远,但队伍行进很慢,马车摇得她昏昏欲睡。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昨晚欠的瞌睡全都来找她,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又一点,身子还保持着端正的姿态,这让陈岚瞧得有些心疼,拿了个毯子搭在她身上,把她的头扳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
时雍并没有睡踏实,这小动作惊醒了她,但她佯做不知,顺理成章地倒在陈岚身上,享受这片刻的母爱。
马车里安静了好一会。
宝音以为她睡着了,突然小声开口。
“囡囡。”
陈岚抬起头,目光平静。
“姐姐是为了巴图的事情,想要质问我么?”
宝音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我原是答应了你,巴图任由你处置的。只是……此人伤你至深,我怕他搭上北狄,不仅影响乌日苏的汗位,还会对我南晏造成威胁,我便没有与你商量……”
陈岚道:“果然是姐姐动的手。”
动手的人,虽然是白马扶舟,但是宝音没有否认陈岚的话。
因为她首肯了此事,就得担起这个责任。
“囡囡,你的心太软。”宝音叹息一声道:“你当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却未必会这么想。说不得早就有了许多恶毒的点子,想着要收拾我们……我不信任他,因为他是阿木尔的孩子。”
陈岚道:“可他也是阿木古郎教出来的。”
宝音一怔。
突然间,哑口无言。
陈岚从来不曾在她面前主动提起阿木古郎,就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眼看宝音不说话了,陈岚当即垂下眼眸,满是歉意。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想说一个事实。”
宝音苦笑,“都是老皇历了,早该翻过去,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顿了顿,她直盯着陈岚苍白的脸,“倒是你昨夜所为,让我有些诧异。我尚且记得当日你在我和炔儿面前,痛斥巴图,甚至不惜开口让炔儿派兵攻打兀良汗,这是何等仇、何等怨?为何如今见到仇人,你不仅对他手下留情,还对他施以援手,救他性命?”
陈岚搂住时雍的手,微微一缩,手指慢慢动弹片刻,迟疑许久,这才慢慢看着宝音。
“我恨他。但我不想他死。”
这不是矛盾么?
宝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静待下文。
这一等,就又是许久。
在马车辘辘的滚动声里,陈岚沉思许久,突然凄声一笑。
“或许,我不想让他这么痛快地死。我想他活着,余生痛苦,看我快活。”
余生痛苦,看我快活。
宝音琢磨着陈岚这句话,突然开悟了几分,眼睛亮了亮,哼笑着点了点头。
“囡囡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人死如灯灭,万事皆可空。他舒舒服服去死了,余生痛苦的便是我们。何不让他痛苦,眼睁睁看着我们快活?”
宝音一边说,一边倾身过去,将手放在陈岚的膝盖上,温柔地微笑着看她,说得掏心掏肺。
“囡囡,昨夜我没有与你相商便对巴图痛下杀手,是我的不是。但是你,往后有什么想法,别埋在心里头,都说出来好吗?我是你的姐姐,就算这天塌下来了,我也会护着你,永远站在你的一边。你懂吗?”
陈岚听着宝音情真意切的话,看着保养得怡却仍是沾染了岁月痕迹的长公主,心窝一窒,眼睛突然酸涩,水雾浮了出来。
“姐姐,我……我太不争气了。一生碌碌无为,胆小怯懦,给先帝先皇后,给你和炔儿添了无数的麻烦,是我让大晏皇室蒙羞,我愧对你们,愧对父母……”
宝音握紧她的手,压着嗓子道:
“傻子,你在说什么?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炔儿也是你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何来麻烦一说?你以后能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公主?我大晏堂堂正正的公主?”
这番话不知哪里触到了陈岚的心扉,她突然悲从中来。
“你们拿我当亲人,当公主。可我只是一个孤女……我不能躺在父母的功勋薄上理所当然地做一个蛀虫,毁掉父母用性命换来的尊荣。”
她低低饮泣一声,怕吵醒阿拾,又强压着泪声咬紧下唇,将阿拾搂住,只余肩膀颤动。
“我是个孤女,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是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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