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帐门的守卫猛地拔出腰刀,生生挡在面前。
“你要干甚么?退后!”
斥侯看这阵势,无奈地后退两步,低低叹了口气。
……
阴山。
兀良汗王帐。
外间的炎热没有扩散进来,帐内气温阴凉,桌几上放着冰镇过的杨梅,很是新鲜颜色。
乌日苏安静地盘腿而坐,专注地摆放好茶碗,一丝不苟地沏茶,木勺子舀了茶叶,放入盖碗,用壶中刚沸的水淋过,茶香冲鼻,轻烟袅袅,更显她姿态优雅而矜贵,若不是知晓他的身份,旁人定会以为这是南晏的哪个王侯公子。万万想不到,这是一个从小生长在草原的兀良汗人。
“母亲。”
将茶水反复相沏,乌日苏低头嗅了嗅,似乎满意了,这才轻柔地托起青瓷茶碗,缓慢地放到陈岚的面前。
“尝尝。儿子沏的茶,香不香?”
陈岚已坐了许久。
没有动他特地备上的夏日鲜果,此时,自然也不想碰那碗茶汤清澈的绿茶。
乌日苏见她不动,眸色柔和地扫她一眼,端起茶碗自己泯了一口。
“还不错。母亲当真不想尝尝?”
他抬眉又看一眼那个被慢怠的新鲜杨梅,唇角微微扬起。
“这茶、这杨梅,都是儿子特地托人从南晏带来,很是费了些力气。原以为能孝敬母亲,讨得母亲的好,不曾想……”
停顿。
他喉结滑动,看了陈岚许久,忽又自嘲般笑了起来。
“不曾想,母亲并不愿意接受儿子的孝道。儿子想见母亲一面,还得用上这般手段。”
陈岚看着他掌心的青瓷,再看看乌日苏温润如玉的模样,喉头挣扎般蠕动几下,哑声开口。
“你收手吧。与南晏为敌,没有好果子吃。”
乌日苏一怔。
突然就那么笑了起来。
“母亲终于肯同我说话了?可儿子听着这话,怎无半点温情?母亲心里,只有南晏,没有儿子。母亲的立场,也从来不是以儿子为出发点——”
乌日苏说着,身体前倾,重新将茶碗推到陈岚的面前,眉目舒展带笑,俊脸倒映在茶水中,柔和而温软。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母亲休管家国大事,专心品尝儿子的孝心吧。”
他说得极轻,声音却令人心里泛凉。
陈岚看着他清俊的面孔,长而挺拔的身形,眉间轻愁更浓。
“你得不到的。”
乌日苏目光微暗,轻笑一声。
“母亲怎知我要什么?”
陈岚淡淡说了两个字,“草原、南晏。你要的太多。”
在乌日苏眼里,陈岚是个娇弱温和的妇人,幼时便居深宫,不韵世事,后来又痴傻了那么多久,定是没有什么自己的主意。因此,贡康城里宝音那番推拒的话,他最初是听进去了。
他以为,母亲是担心他汗位不稳,怕他的身世引来臣下不安,影响他的前程,这才避而不见。
因此,他励精图治,肃清异己,得闻宝音长公主和北狄哲布亲王要祭陵,特地托人传信,想要前来共祭,顺便借着祭祀盛典看看自己的母亲。
岂料,再次被婉拒。
一开始,乌日苏认为,陈岚不愿见他,全是赵胤或是宝音长公主从中作怪。
是他们故意阻止母子相认,为的就是挟裹母亲以号令儿子。
后来,守陵卫所发生爆炸,赵胤等人被困陵中,乌日苏亲自领兵来援,并正式拜访通宁公主……
这才明白,他大错特错。
不肯见他也更不肯认他的人,分明就是他的亲娘。
乌日苏眸色幽幽,思忖了许久,放下茶碗轻轻一笑。
“知子莫若母,古人诚不欺我也。看来母亲把我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不得不说,他这副不慌不乱的样子,倒与陈岚的性子有几分相似,便是眉眼间也有熟悉的影子。
陈岚眯了眯眼,“你学到了你父亲的十分坏,为何没学到祖父的一分好?”
乌日苏看着她灰败的面孔,目光有刹那的阴霾,随即散开,变成了笑。
“母亲说得是。没娘的孩子,少了管束,变坏容易,学好太难。”
这话听上去轻缓带笑,却是字字满带讽刺。
对于陈岚而言,无异于伤口上洒盐,疼痛之极。
她沉吟片刻,低下眼皮,将话题绕开。
“南晏边军距此不过五十余里。你以为围住阴山皇陵,就能节制南晏,威慑北狄,一家独大了么?”
乌日苏凉笑:“单围阴山皇陵,当然不能节制南晏,威慑北狄。但手握南晏二位公主,杀锦衣卫指挥使,灭东厂厂督,再擒获一个北狄亲王,想来就容易多了。”
他果然打这个主意。
陈岚目光一凉,带了几分警告之意。
“你祖父有没有教过你?心怀大道,方能马到功成。卸磨杀驴,必遭反噬!”
卸磨杀驴?
是说他借助南晏的力量,从巴图和来桑手上夺得汗位么?
乌日苏半眯着眼,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用兵虽本于仁义,然其取胜必在诡诈。母亲,我兵书读得好吧?听说外祖用兵如神,不知他老人家的战绩里,除了智、信、仁、勇,有没有阴谋诡计,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哦,还有卸磨杀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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