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贫僧尚有一言……”
老和尚颤歪歪的声音刚出口,就被赵炔摆摆手略过去了。
“大师,朕让御膳房备了斋饭,有什么,等吃完再说。”
觉远:……
吃饭竟比江山社稷更为紧要?
皇帝说的斋饭,是为觉远一人备下的。
同一个屋子,不同的炕桌,老和尚的面前是清汤寡水的斋饭,一片绿叶如飘萍,外加两块白豆腐,但是皇帝和赵胤面前的就是美酒佳肴,精致饮食了。
若非觉远修练多年,只怕单看这餐饭就得破功。
皇帝朝赵胤举杯,见他一动不动,随即又放下来,轻声一叹。
“朝野内外的流言,确实是朕有意为之。朕存了封王的想法,看看上上下下都有什么反应,不过封地就藩嘛……”他微微阖眼,看了一眼觉远。
“大师认为天有异动,想是命数重回轨迹……让阿胤最好远处就藩,以免冲撞紫微,引发纷争。”
赵胤眯了眯眼,没有说话,觉远却觉得脊背泛寒。
“贫僧之言,也并非己心。贫僧也不愿大都督远去千山万水,只是天道有轮回,乾坤有定数。明光郡主本非常人,更非大都督良配。有她夹于天道缝隙之间,必将引发煞气干戈,危及我朝江山社稷。大都督和明光郡主既放不下情孽,那远走避祸,不失为一条坦途。”
赵胤看着他,目光冷冷的,仍然不说话。
觉远脑门凉飕飕的,清了清嗓子,才又道:
“贫僧对天起誓,以上字字句句绝无半点私心,否则……”
“大师!”皇帝打断觉远的话,笑道:“朕与阿胤自是明白你的苦心。此事,你也无须多想。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这江山是赵家的江山,我与阿胤一母同胞,骨肉兄弟,有什么纷争是一杯酒一顿饭不能解决的?若是不能,那便再来一顿。”
他举杯,又一次敬赵胤。
“来。阿胤,喝。”
“谢陛下。”
赵胤端起酒杯,碰了碰嘴唇。
“又同我客气。”皇帝不悦地看他一眼,微微沉声:“封王之事,听我的。就藩之事。听你的。如何?”
之前赵胤并不愿意恢复身份,对此十分固执,赵炔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他。
不料,赵胤闻声,只淡淡点一下头,便应了。
“好。”
光启帝大喜。
“阿胤这是同意了?诶,这真是一桩大喜事。父皇留下的空白血经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陛下。”赵胤突然起身,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光启帝眉开眼笑的脸,冷肃道:“臣请就藩,远离京师。”
光启帝的笑容僵了僵,看着他。
“阿胤为何……”
赵胤看一眼同样吃惊的觉远。
“微臣以为大师之言,不无道理。阿拾确非常人,臣也确实放不下情孽,既如此,离开京师,换一条坦途,也无不可。”
殿内突然寂静。
觉远的手指再次转动起了佛珠。
光启帝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看了赵胤良久,目光复杂而柔和。
许久,他才是一叹。
“你决定了?”
赵胤轻嗯一声,说道:“先帝一生自负,若非信及道常法师的国运推演,也不会出此下策。先帝信,臣与陛下,也应当尽信。”
打从赵胤小时候起,他就是先帝的头号信徒,先帝言,他必依,先帝令,他必从。赵胤从没有违抗过先帝的任何一条命令。以前是,现在也是。
赵胤拱了拱手,“臣愿远走他乡,换社稷一个安稳。”
“阿胤……”
光启帝突然有些心堵。
“你大可不必如此。”
“臣心意已决,望陛下恩准。”
光启帝很久没有说话。
殿内安静得一丝风也没有。
沉寂中,却听觉远突然一叹。
“贫僧记得,先师圆寂前曾叮嘱先帝,切不可感情用事,对小皇子可以怜爱、可以恩宠,可以给予万贯家财,却万万不可给兵、给势、给权。否则,宿命难逆,恐怕最终仍旧要走上兵戈相向的地步……”
皇帝问:“先帝如何说?”
觉远倏而一笑,宝相端庄,满腔感慨。
“先帝说,他相信他的儿子,绝非庸才,不会去自寻绝路。”
绝路?这话让赵炔怔忡了一下。
是指他,还是指赵胤?
随即,赵炔又释然。
无论指的是谁,足以证明父皇对他的信任。以江山社稷相托,也相信他不会对骨肉兄弟赶尽杀绝。
赵胤看一眼觉远:“那道常法师又是如何回答的?”
觉远念了一句法号,摇摇头,“先师什么都没有再说。这些年来,贫僧眼看先帝将小皇子亲自带在身边管教,不仅给权给势,还给兵,甚至以十天干相托,时常觉得唏嘘。不过,眼看小皇子长大成人,并未有负先帝所托,也不枉先师以肉祭法一场……贫僧也是宽慰。”
光启帝长长一叹。
“长辈为我等操碎了心,我等必将不负。”
……
大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将天地裹了一层银装。
光启二十四年的年节,就这样过去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喜事接二连三。
其一喜,定国公府嫡小姐陈红玉“比文招亲”,终于觅得良人。不远千里前来大晏联姻的哲布亲王,也完成了李太后的夙愿,喜得佳人。没有人知道那一场招亲比试里,哲布亲王究竟是靠什么惊世绝艳的答案获得诚国公嫡小姐芳心的,坊间传闻也各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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