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这个时候,苌言就是最高兴(疯狂)的女子,满院子地跑,什么都要抢着上手,弄得身上油污片片,奶娘唉声叹气,结果也只是唤回一道道银铃似的笑声。
至于陈岚,原定的二月返京的行程,就这样硬生生地拖到了四月。
这个期间,宝音曾来信询问过她的身体情况,陈岚如何复信时雍不得而知,心里却是真心希望母亲能留下来,陪了两个小外孙,安享天伦之乐。
于是,她试探性地捎信给宝音,详细讲述了锦城的种种美食、美景,气候、生活,她希望宝音能过来,住上一年半载。
寄了信去,时雍便天天盼着宝音的回函。
一晃到了四月底,宝音尚未复信,他们却收到一封半官方的婚讯。
北狄成格公主大婚,嫁给了兀良汗的二皇子来桑。
严格来说,来桑是成格的表兄。
兀良汗一战后,来桑就一直客居北狄,没有再回到由他王兄执政的兀良汗,在哈拉和林的身份也是不尴不尬,分外敏感。因此,虽然成格和来桑的婚事已经或真或假地传了很多年,却一直没有得见。
时雍不知道六年后的今天,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乌尔格突然下定了决心,冒着不怕得罪兀良汗王引发战争的风险,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来桑?
六年后的乌日苏与六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文弱斯文的书生,也不再是光启二十三年,领兵偷袭在阴山皇陵祭祀的南晏长公主宝音和北狄亲王哲布,惨败后率残部远走额尔古的那个刚上位的稚雀,他变成了手段狠辣羽翼丰满的草原猎鹰。
六年前阴山皇陵,乌日苏挟持陈岚,间接导致巴图的死亡。这事之后,他再也没有与陈岚有过联系。
虽然兀良汗与大晏照常有国书往来,但字里行间再无通宁公主,乌日苏的身世秘闻,真假不知,但他自己似乎已经和陈岚划清了界限。
得到成格和来桑成婚的消息那天,时雍和赵胤正带着一家老小和侍卫丫头们在锦城府东南的龙泉山上摘桃。
新鲜的桃子,摘下来去蒂后在溪水里洗净,可口甘甜。天光正好,轻风暖阳,时雍甚至允许苌言脱了鞋袜,光着脚丫子在满是鹅卵石的溪边行走,一直走到农人引水的渠,遇上几个农人扛了锄头来看,发现是锦城王,非得回家带出来两篮子鸡蛋,硬塞到他们的车上。
盛情难却,时雍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叫白执把东西都收下来,然后送了两盒小孩子的糕点,再偷偷在里面放上几块碎银。
堂堂王爷把日子过得这么朴质无华,是时雍来锦城前万万想不到的。可眼下岁月好像就这样定格下来,藩地臣民习惯了,家里小孩子开心,陈岚舒心,时雍也暖心。
尤其此刻,清风吹拂,香暖桃甜,无限美好。
谁知,她刚送走农人,转头就看到信使策马而来,送上囯事知会的公文。
“奇也,怪也。”时雍笑道:“北狄王这时嫁女,实在不得不令人遐想联翩啦。”
成格今年已二十出头,来桑也是二十几岁,成婚倒也登对,可北狄王这么做,是公然要给兀良汗王难堪吗?
举世皆知兀良汗王和二皇子来桑兄弟早已反目成仇,一般人审时度势,都不会为了一个失势的二皇子,得罪汗王。以前来桑虽然客居在北狄,却是他母系亲眷的身份,乌日苏也不好让人恩断义绝。
可如今,做了乌尔格的女婿就不同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何况北狄王无子。
赵胤朝时雍点点头,默默将信折好,塞入密封的信筒里,然后一言不发地牵着时雍的手,走到溪边将玩水的苌言拎了起来。
马儿正甩着尾巴在溪边的草地上吃草,大黑爬在草地上晒太阳。赵胤吹了个响哨,马儿便颠颠跑了过来,大黑也探头来看。
赵胤将双脚踢打的孩子放在马背上。
“穿上鞋袜。”
时雍看他这样子是要走了,连忙让人将摘好的桃放入竹筐,又抬到马车上。
这些东西可以带回去,分发给王府里的人。她做事一向周到。
陈岚也在小蛮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微微一笑。
“是京师有信来吗?”
“嗯。”时雍看了一眼赵胤,“公函。”
“唔。”陈岚没有再问。
时雍看得出来,母亲喜欢锦城,喜欢和他们生活的日子,但又免不了挂念宝音,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这个老姐姐。
这天回府后,赵胤便带着信筒入了书房,晚膳的时候才出来。
时雍忙着分发桃子,等忙过那阵,正想去找他说说这事,却被苌言截住了。
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拉住时雍的胳膊,用力往陈岚的屋子里拉拽。
“娘,娘,你快去看看外祖母吧。”
时雍微微紧张,加快脚步,“外祖母怎么了?”
苌言仰着小脸,粉唇微撅,“外祖母让小蛮姑姑收拾行李,说是要回京去。娘,苌言喜欢外祖母,不舍得外祖母离开……外祖母就不能不走吗?”
她怎么突然起心要走了?
时雍撩帘子进去,陈岚正坐着出神,几个丫头在身边忙来忙去,见时雍牵着苌言走过来,她轻轻一笑。
“桃子分完了?”
“没呢。”时雍道:“最大最甜的当然要给娘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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