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雍又好笑又好气,吸着鼻子推他。
“听你这语气,还有下一回,是不是?”
“没有了。”赵胤见她仍在抽泣,拿了绢子来为她拭眼泪,“等这次事了,我便好生陪在你和孩子身边,我们还像过去这几年一样。寄情山水,深关府门,不问那尘世恩怨。”
哪有那么容易?
他有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哪能当真做一个凡夫俗子?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许愿。”
赵胤苦笑,“家有猛虎,做不到也得做啊。”
时雍不满地哼唧两声,缩入他的怀里,“你这是转弯抹角地骂我是泼妇呢。”
赵胤低声吼道:“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骂你?阿拾信我一回——用不了多久,天下大局便可定下。”
天下大局定下?
时雍略微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对外,兀良汗、北狄一直在北边蠢蠢欲动,对大晏来说如同悬在头上的剑。以前上一代还在,彼此能维持一个平稳。可眼下第二代当政,所谓的姻亲联盟能维持多少年?其实他们都很清楚,撕破脸只是早晚而已。对内,土司借着刀戎一案在各地响应,有犯上作乱的隐忧,这也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就算光启帝这一代帝王能暂时稳住局面,到了赵云圳上位,是不是还能延续祖父和父亲的政策,继续稳定下去?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如今,赵胤却告诉她,天下大局可定?
时雍止住那些小儿女的情感,认真思考后抬头问他。
“王爷是不是起了什么心思?还是有什么计划了?”
赵胤沉默片刻,淡淡一叹,“阿拾常说,计划不如变化快。未到京师前,一切尚不敢确定。”他低头,轻抚时雍的脸,“你安心在锦城等我,我把白执和庚六等人都留在你身边了。一旦京中有变,你定能第一个知晓……”
谈起正事,时雍整个人便镇定了许多。
她忘了方才还在闹情绪说一定要跟赵胤去京师,转而就松开了抓住赵胤衣襟的手。
“明白。不过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有必要提前和王爷说清楚……”
赵胤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派人来传就行。你何苦亲自跑一趟?”
时雍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偷偷撇了一下嘴,又狠狠瞪他一眼,这才摸索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道:“你走时,我要亲自送你去巴县,看着你上船。你回来时,我要到巴县迎接,看着你下船。”
赵胤心里一窒,抱紧她,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啄。
“我不该丢下你,让你受累追赶。”
“晓得就好。”时雍回亲他一下,收敛心情,“我们说正经事吧。”
赵胤拉过她的手,十指相缠一起,忽而一笑。
“本想说些不正经的。既如此,那……阿拾说吧。”
……
巴山蜀水天气炎热,京城也似火炉一般,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到了夜间才能稍稍退凉。
赵胤一行人日夜兼程,从巴县上船,再转道进入运河上京,以最快的行程到达了顺天府。
这一天,是光启三十年的五月十八,而他们的速度,远比从通宁远出发的敖田兄妹快了整整五天。到达京师城的时候,已是子夜,这座守护着皇城帝王和满城百姓的城府紧闭着,只有幽幽几盏微弱的火光从城楼的垛墙上传出来,却照不透这个寂静的深夜。
赵胤抬头看一眼城防,沉声道:“叫门。”
谢放驱马上前,“是。”
他应一声,人已速度冲向了城门,重重地敲击了几下。
“锦城王殿下奉旨进京,请速开开门。”
静夜下,谢放的声音很大,传得老远。
按说守城的兵卒不该听不清楚才是,然而,他的叫喊唤来的不是大门的开启,而是一句酒醉般含糊的声音,不客气地骂人。
“他娘的,哪个不要命的大半夜地叫魂?”
谢放冷下脸。
不过想想大晚上的,守卫没听清有情绪也是有的,于是又耐着性子,用更大的声音吼一嗓。
“将军,锦城王殿下奉旨进京,请速开城门。”
娘的!里头的人又不悦地骂咧了一句。
“懂不懂规矩?城门一关,六亲不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什么人啦?在外面候着吧,明儿天一亮,城门自然就开了。”
谢放彻底变了脸色。
离京时,也是这座城门,一众将校漏夜跪送,悲从中来。
六年过去,同一个城门,换了人,门都进不去了?
到底是守城将士狐假虎威,还是有人诚心要给锦城王一个下马威?
谢放回头,见赵胤坐在马背上,面色如水,平静如常,突地一声冷笑,扬起鞭子重重拍打在城门上。
“里头的人听着,锦城王奉旨回京,尔等再不开门,以抗旨论。”
啪!
啪!
啪!
重重几声敲击下,一簇火把出现在城楼上。
一个声音冷冷从夜风中传来。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谢放气极了,“混帐!锦城王都识不得,要你狗眼何用?”
说着他拿过马背上的弯弓,就要搭箭,却见赵胤慢慢扬起手,“谢放!”
谢放是个极为沉稳冷静的人,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只是在锦城六年,除了王妃,从来没有人敢给锦城王半个冷眼,他也有六年之久没有感受过皇权下的威压,因此看见这些人明知故问,为难赵胤,一时气极就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