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老爷让我到门口来接您。可是你……老人家为何从天上掉下来?”
甲一扫他一眼,看他是个老实孩子,叹了口气。
“我会飞。”
“会飞?”小厮瞪大眼,满脸崇拜,“甲老板,这边请,老爷在书房里等您。”
甲一是偷偷潜入诚国公府的。
不用猜,如今的荣王府、诚国公府、魏国公府、英国公府肯定布满了东厂的探子,他哪里敢公然从大门进来?
诚国公元蠡今年不到五十,正值壮年。世袭罔替的爵位,不论是大晏谁做皇帝,凭着他祖上的功勋,就可以坐享其成,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实际上,他这辈子也确实是这么过来的,军政事务少有操心,整日提笼逗鸟,闲散度日,过得好不快活。他的儿子元驰之所以会养成那般纨绔的心性,多少还是沾了一点遗传。
可近日来,为白马扶舟要拥立赵焕为帝的事情,诚国公当真是愁得差点就白了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安定时,他不去操心,可眼下国家大难临头,他再不能缩起头来假装太平了。
“国公爷,甲老板来了。”
元蠡负着双手,正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听到通传,立马露出喜色。
“快请!”
甲一进门,拱手行礼,“国公爷……”
元蠡赶紧上前,托住他阻止,“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就不要做那些虚礼,甲老板,你快说说,外面情况如何?”
甲一抬头,“京师城被白马扶舟牢牢把控……”
“不急不急,坐下说。差点忘了,来,我们坐下来。”元蠡语速很快,说完又回头叫小厮,“上茶。”
甲一皱了皱眉,看他一眼,撩袍坐下。
“白马扶舟把持军政,大内禁军、五城兵马司皆为其所掌控,百官多有归顺。但城外京畿大营尚有二十余万将士,是陛下御驾亲征前留京戍守的精锐,完全有能力扭转局面……”
元蠡大喜,“那还不快去叫人。杀入皇城,弄死白马扶舟那个狗东西……”
甲一平静地看他一眼。
“虎符何在?”
“这……”
“没有虎符,如何调兵?”
元蠡踌躇片刻,“柴丘不是兵部尚书吗?他也不行?”
甲一内心苦笑,这国公爷当真是安稳日子过久了,把人都过糊涂了。
“领军将领出征前,方能由陛下授予虎符,还朝即交。虎符在陛下手上。”
方才甲一一皱眉,元蠡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闻言,不由唉声叹气。
“没有虎符,没有圣旨,谁也调不动兵啊。”
甲一沉吟一下,“倒也不完全是……”
元蠡眼里再次放亮,“此话怎么说?”
甲一略略皱眉,“朝中之事,要讲法度。可法,又不外乎情。只要是人,就有情分可言。皇城变天,京畿大营不会没有耳闻,将校们虽是令行禁止,其实也在观望局势。说到底,你我之辈有虎符也不一定能调得动兵马,但有的人,不要虎符,也可让兵马望风而行……”
“谁?”元蠡思忖道:“陛下?锦城王?太子殿下?”
“陛下,锦城王,太子殿下,都可以。只如今——”
“如今他们下落不明,恐怕自身都难保。”元蠡飞快地接过话来,半握拳头重重砸在书案上,又抬头,“甲老板,你快说吧。到底何人可行……”
“长公主。”甲一声音还没有落下,元蠡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不是废话吗?长公主若是能来,早就来了。”
“但长公主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人。”甲一说罢,见他不解,又微微眯起眼,凝视着他道:“国公爷可有听说过,当年先帝爷靖难时,南军守将兰子安将太祖皇帝的画像挂于城头,生生逼得先帝爷退兵绕道的典故吗?”
元蠡点头,“听父亲讲过。”
甲一沉声道:“只要长公主出面,能不能说话不打紧。长公主不能说的,我们来说,长公主不能做的,我们来做。只要长公主点个头……哪怕她只是眨一个眼,也方便你我行事。”
元蠡若有所悟,猛地笑开,“妙哉。此计妙矣。”
转而,他又恻然道:“只如今长公主的井庐,怕不是那么好进了。”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白马扶舟不可能想不到。只要长公主登高一呼,白马扶舟所有的如意算盘都得落空。因此,井庐的看守定然严格,白马扶舟绝对不会轻易让人靠近长公主……
元蠡咬牙,“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和他们拼了。”
“……”
看着他自称“老骨头”,甲一稍稍霁了面色,略略沉吟道:“此事须从长计议。事关长公主性命,不可出半点差错。当务之急,国公爷应当早早处理好后事……”
“后事?”元蠡脸色略略一变。
甲一平静地点头,“魏国公、英国公,早已将家中妇孺幼子送出城去,安置到了妥当的地方。”略微一顿,他又道:“可国公爷您的府上,却迟迟没有动静,实在令人忧心……”
人人都有妻儿老小,多少朝臣不敢站出来直抒胸臆还不是因为有所顾虑。一家老小都在京中,在东厂的淫威之下,不为自己,还能不为家人着想吗?所以,事发后,甲一就早早想法子,让魏国公和英国公将家眷都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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