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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慕漓余光微扫,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恢复平静。
    等四十个耳光扇完,那报信人的脸颊上已浮起肿胀,嘴巴涎下的是混着雨水的血线,而他的双膝早已跪在雨中,身子全俯在地。
    “知道为何打你吗?”白马扶舟问。
    那人收住哽咽,低低道:“小的打扰督主清净。”
    白马扶舟淡淡一笑,哼声道:“遇事慌乱,沉不住气。今日不打你,来日别人就会要了你的命。”
    来人抬头,怔愣。
    白马扶舟眉梢微微一扬,“不必谢恩。说罢,发生何事?”
    “井庐……”那人语速刚要加快,想到方才的教训,又咽了咽口水,放缓速度,慢慢将在井庐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
    “他们劫,劫走了长公主殿下,不知去向……”
    白马扶舟冷笑,“他们……是何人?”
    来人道:“小的去得晚了,井庐无一活口,实,实在不知是何人所为——”
    天寿山本就是个偏僻之地,宝音隐居在那里,方圆二十里都没有住户,要从别人嘴里得知真相不容易。当然,要除掉井庐所有的守卫,不留一个活口,不留一丝痕迹,更不容易。
    只不过……
    这京师城中胆敢与东厂作对的人,无非就那几个。
    白马扶舟冷笑,“倒是小觑了他。宝刀未老,胆大包天。”
    那人看他没有怪罪,松了口气。
    宋慕漓问:“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出不得半分纰漏,眼下我们如何是好?”
    白马扶舟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冷雨猛烈地击打在庭院里的树叶上,发出阵阵的呜咽,不由轻轻勾唇,便徐徐笑开。
    “他们以为一个长公主就能拿捏住我,当真是异想天开……”
    说罢,他低笑一声,“吩咐下去,将那些有可能影响国朝安定,陛下登基的不安份之人,悉数下狱,容后再查。”
    雨声更大了几分。
    却掩不住他一字一顿的冷意。
    “一个也不许放过。”
    ……
    对普通百姓来说,新皇登基是个热闹,可对有些人而言,却是“京师陷落”一般的浩劫,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全家性命不保。
    晌午后,瓢泼般的大雨便席卷了京师,让人不得不怀疑钦天监选的是不是一个吉日。
    雨雾里,一辆马车徐徐驶入鼓楼,停在宋家的门口。风灯凄凄,宋香抬起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四周,从丫头手上接过伞,对刘清池道:
    “夫君在此等候,我接上爹娘,很快出来。”
    刘清池点头,“娘子慢些,真儿,还不去为娘子打伞。”
    “不必了。”宋香满脸都是焦灼,根本无意顾及自己的身子,跳下马车,从雨雾里奔出去,拍开宋家的大门。
    锦城卫盛章早已派人来传信,让宋长贵和王氏收拾东西,举家出京避祸,可是宋长贵和王氏认死理,只把宋鸿交给宋香,嘱她带着弟弟离开,然后散去了来饭馆里相帮的亲眷和杂役,只留下不肯走的塔娜和恩和,一家人照常过日子,宋长贵每日去衙门报到,王氏饭馆的营生也没有落下一天。
    王氏看着冒雨前来的宋香,愣了愣,气得差点拍断大腿。
    “杀千刀的,不是早就让你带着阿鸿和一家老小远走高飞吗?你怎么还在京师?走,快走……”
    王氏说着就去推宋香。
    “娘!”宋香握紧王氏的手,眼眶湿透,“阿鸿是宋家的独苗,女儿不敢耽误的,早已派人送出了城去,可是……女儿不放心爹娘,不敢独去。娘,你快去叫上爹,同我们一起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
    王氏看着自己饭馆里的桌椅板凳,固执地道:“娘哪儿也不去。”
    “娘!”宋香苦苦哀求,急得都快跪下了。
    “你爹也不会走的。”王氏看着宋香,突然一笑,轻轻捋了捋女儿的头发,笑道:“你爹说了,他食朝廷俸禄,无奸无贪,行得正,坐得直,无愧天地,决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走……”
    “娘啊!”宋香抱住王氏,“来不及了,城里该走的人都走了。你看看这天,这朝廷,早已不是当初了……姐姐姐夫和白马扶舟和新皇皆有旧怨,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要杀要剐老娘都不怕,老娘死也要死在饭馆里……哼!我倒要看看,杀了老娘,他们能得几日好。”王氏说着,又去拉宋香,“你快走。刘清池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回来?这狗东西,是不是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没有。清池和马车都在外面……娘,你和爹跟我们走吧,算女儿求你们了。”
    宋香哭求着,抬头就看到披衣起床的宋长贵。
    宋长贵已经好些天没有睡好,一张略带苍老的脸蜡黄憔悴,可是看到女儿,他还是勉强露出一丝笑来。
    “你娘说得对。我们干干净净做人,没有什么好怕的。阿香,你和二郎快些走……”
    闷雷滚滚,雨声如潮。
    一家三口抱头相拥,宋香声音悲恸,宋长贵和王氏却很平和。
    他们从最底层的日子过到如今,已是知足。
    “去吧。阿香,等着我们一家子围聚的时候。你姐姐和姐夫,也该回来了。”
    下着雨的京师城,深巷长街,宛如新洗,迷蒙的雾气下如一幅烟波浩渺的恢宏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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