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焕的脚步很慢,每上一个台阶,重若千斤。
奉天门外的文武百姓,按官职高低站得整整齐齐,两侧禁军把持,四处鸦雀无声。
……
紧闭城门的京师,寂静而诡异。
时雍是抢在城门关闭前入的城,她亲眼看到宋长贵和王氏被东厂番子从家里带走,亲眼看到刘清池和宋香在城门被截,也亲眼看到福伯领着无乩馆的下人在东厂的押解下走出府门……
她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待着天明。
在她的治疗下,昨夜宝音已然睁开了眼。
她还是不能说话,看到时雍的时候,也没有落泪,但眼神十分的坚定。
宝音颤抖着手,写了令旨,盖上长公主金印,然后希翼地看着时雍,亲手递到她的面前。
时雍是带着长公主令旨入的城,而此刻,由五千守陵卫和京畿三大营精锐组成的十万铁骑,已然蓄势待发,直扑京师,以阻止楚王继位……
时辰到了,城门却没有开。
无数想要进城的百姓和出城的百姓纷纷拥堵在城门口,焦急的等待,但那扇门,始终没有开启。一种无声的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在人群里……
人们的询问换来的是谩骂和鞭打。
有人说,这扇门,永远都不会再打开了。
城里的人开始躁动,出不了城,他们开始向皇城御街游走。他们是大晏的子民,为何不去奉天门观礼,看新皇登基?这扇门关了,总有门是开着的。这里不能讲理,总有讲理的地方。
时雍打扮得很是低调素净,挤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里,毫不起眼,行人们议论纷纷,骂声阵阵,唯有她默默不言。
“闪开,闪开!”
嘈杂的人群突然被快马的吆喝声分到两边。
时雍抬头看去,在人群的阻挡下,只见到两个绝尘而去的马匹上,有些熟悉的背影……
“好像是……”
娴衣张嘴刚说三个字,被时雍握住了手腕。
她摇了摇头,“我们走。快些!”
一个人不敢做的人,一群人往往是敢的。人们呼朋唤友,如狼似虎地冲向奉天门。他们要去观礼,他们要去要一个说法。他们却不知道,城外有无数的京畿士兵正在向皇城靠拢,而更为遥远的北边,还有无数披甲执锐的铁骑正毫不留情地用马蹄撕裂大晏紧闭的关隘城门……
……
天气彻底晴了。
阳光洒在奉天门城楼,金光灿灿,炽烈得仿佛随时要吞噬这曾被黑暗笼罩的一切。
赵焕站在城楼,看着白马扶舟熠熠带笑的一双眸子,脸色越发暗沉。
这样隆重的庆典之日,白马扶舟却未着礼服,仍然一袭白衣轻袍,若非他的双眸太过璀璨夺艳,倒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闲人。
“殿下,开始吧。”
白马扶舟轻声开口,语意带笑。
奉天门下,文武百官齐齐开口。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承天之佑,吉无不利。”
白马扶舟微微一笑。
赵焕走上城楼,望向长街御道,远近房舍,再回望宫城,慢慢收住脸色,朗声道:“承天之门,乃是集灵之地,承天之神,可见下土之民。本王蒙受皇恩三十载,享大晏富禄若干年,却无力平息宫中劫变,无力扭转乾坤,令祖先蒙羞,有何脸面登极为帝……”
他在说什么?
文武百官齐齐抬头,震惊地看着奉天城楼上的新帝。
白马扶舟眯起眼,“楚王魔性了。”
赵焕冷笑一声,压不住内心那种澎湃而兴奋的情绪,大笑道:“本王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清醒过。白马逆贼,你陷害忠良,结党篡权,意图颠覆我大晏江山……”
白马扶舟沉声,“楚王殿下身体不适。登极大殿暂缓而行。来人……请楚王下去休息。”
几个侍卫冲了上去,“是。”
“谁敢?”赵焕沉声低喝,背靠栏杆,手指白马扶舟的脸,“本王面前,岂容你一个宦官插嘴?”
他又扭头,朗声质问:“诸位臣公,诸位将士,举头三尺有神明,本王且问你们。这天,还是不是大晏的天,你们,还是不是大晏的臣?若是,请你们禀呈先帝和今上旨意,捉拿逆首白马扶舟,奉太子为尊,迎陛下归朝,还我大晏一个朗朗晴空!”
赵焕吼得声撕力竭。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大声数落白马扶舟的罪责,让天下臣民都听见,让天下臣民都记住,让后世子孙不会辱骂他懦弱胆小,屈于权势,让他死后下到九泉,再无愧面见爹娘……
然而……
奉天门前寂静一片。
只有他的声音,无人回应。
久久,才传来白马扶舟不轻不重地笑。
“殿下如此迫不及待,那便不必再祷告了。本督来替上天回答你。”
他走到城楼边,衣襟袂袂,发出一个冷冷的笑意。
“礼成。开城门,引百姓入奉天殿,朝贺新皇——”
恰在这时,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像蚂蚁一样涌了过来。
最前面,一骑黑马飞快地朝楼门冲来。
“有本宫在此,何人敢称帝王?”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窃窃有声。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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