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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下,有一个木梯。
    白马扶舟便是从那里爬上去的。
    以前的他,身轻如燕,如履平地,如今当今像个顽皮的孩童了——
    时雍慢慢地走过去,抬头望他,“你为何掷我?”
    白马扶舟撞上她的目光,蹙起眉头,仿佛在记忆里搜索她是谁一般,过了许久才开口,还不满地朝她哼了一声。
    “你闯入我的禁地,我为何不能掷你?”
    时雍眯起眼,朝他勾勾手指,“你下来!”
    “想打我?哼,你上来呀。”
    “不下来是吧?看我不揍你。”时雍捡起一块泥巴,扬手就要朝他掷过去,手腕却被人抓住。
    赵胤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的身后。
    时雍吓一跳,回头看去,“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么?”
    赵胤抬头看了看白马扶舟,从时雍的手里取下泥块,丢在地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人轻轻纳入怀里。
    “岳母醒了,我们该走了。”
    时雍回头看一眼白马扶舟,嗯声点头。
    “喂!”发顶上那人,大声地喊叫道:“那美人是你家娘子吗?为何你不管管她,私闯我的禁地,下次再见,我便要打断她的腿了……”
    赵胤没有理会,见时雍脚步迟疑,低下头来,看了看她的脸,用手指抚去她轻蹙的眉间。
    “王爷,他真的是兀良汗的皇子么?”
    赵胤眯起眼睛,执起她的手,“这个事,已无人说得清了。”
    时雍暗自叹息了一声。
    谁能想到,兀良汗大皇子的身世,最后竟成了一出罗生门?
    没有真相可以寻找。信的人,就信,不信的人,就不信。
    时雍心里忽地涌起一种复杂的滋味儿,抿了抿嘴。
    “你说,一个人,怎么说傻就傻了呢?”
    赵胤不以为意地扫过她的眉眼,“傻是他的福分。”
    时雍没有说话,在走出菜园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白衣公子仍然坐在房顶上,孤零零一个人喝着酒,仰着头,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好像在寻找太阳的光点,脑袋跟着转动不停,眉眼俱是带笑,神采飞扬,不见半分悲苦。
    傻是他的福分。
    时雍觉得赵胤说得对。
    有人来这个世道时,壮志凌云。
    离开时,万念俱灰。
    与其黯然魂销或是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傻去。
    那一片绿油油的菜地终是越去越远……
    一男一女修长的身影被阳光拉得细长。
    房顶上的白衣公子看着他们,笑容渐渐地凝固在脸上,似乎有所犹豫,停顿许久,突然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姑姑,你摸摸看,我有没有心?”
    “江山不如江湖闲,六宫不如六膳甜。阿拾不如跟我,江山美人我都不要,独你一个,如何?”
    他眉头越蹙越紧,忽而捂住绞痛的胸口。
    “奇怪!这些话是谁人说的呢?为何想起来,我心便会痛?”
    一个声音道,另一个声音又在心里劝他自己。
    “勿管闲事,喝酒!”
    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搂着个美人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喝酒作乐那才叫美咧。
    ……
    车驾停在井庐门口。
    赵胤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车,转头要来扶时雍,时雍却不肯,微眯眼看着天际,轻声道:“天气这般好,我要同王爷骑马。”
    赵胤看着唯一的坐骑,喟叹一声,将她抱在马前坐好,这才翻身上去,搂住她的腰身,低低地道:“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锦城王妃娇蛮跋扈,这天下谁人不知?反正旁人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来。锦城王惧内嘛,骂也是骂我。”
    “你啊。”
    赵胤低头看她,嘴唇从她的耳际划过,随即一抖缰绳,“驾。”
    耳旁风声拂过。
    时雍勾起唇角,转头想要看他,却看到了井庐主屋的房顶,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青砖灰瓦,四野寂静。
    唯他一人独自站立,一动不动。
    “冷吗?”赵胤察觉到时雍身子的僵硬,紧了紧胳膊,将她拥入怀里,抱得紧了些。
    “不冷。”
    “逞强。”
    这个时季的山中,仍是有些凉的,骑在马上,那马儿扬蹄子跑起来,寒风刮在脸上是刺辣辣的冷意。
    赵胤拿披风将女子裹紧在怀里,然后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中,策马而去——
    他骑得很快,直到再也看不到井庐,马步这才缓了下来。听着单调的蹄声在青石路上“嗒嗒”作响,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道边树上的落花,随风落下。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时雍心里微微一紧。
    什么都忘了,唯没忘记乐曲么?
    “阿拾。”赵胤双臂环着时雍的腰身,头低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心里可曾怨我?”
    “怨你什么?”
    “远走锦城,再难见京中故旧。”
    时雍微微怔忡,低低道:“不怨。浮华一世,总是万千离别。”
    赵胤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叹:“我终久不是那个站得最高的男人,也给不了你至高的尊荣。”
    时雍笑了一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赵胤竟然有这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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