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刘盖老了许多,鬓件的白霜越发明显。
他看了眼里间, 心知肚明,沈妙意已经走了,整个侯府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有殷铮还不信。
刘盖抬起袖子擦干了泪,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人走了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人入土为安。别说还元丹, 就是大罗神仙,又怎能让死人复生?
他走出门去,招招手唤来自己的一个心腹仆从。
“小安,找人置办丧事吧,一切都以最好的来。”
小安二十来岁,一副机灵模样,闻言颇有些担心:“侯爷怕是不允……”
刘盖抬头看看天,嘴边几缕细纹:“去吧。我去晓月苑走一趟,这事儿也得给京城沈家知道的。”
。
天气阴霾,明明是春日,风却厉得很,吹的人脸皮子疼。
殷家陵园,殷铮站在一座汉白玉墓碑前,眼睛扫过上面的每个字。
手摸了下墓碑边缘,边角滑润:“母亲不会怪我吧,我只是想救她。”
说完,他右手抬起过肩,手指动了两下。
后面,一群工匠手持各种工具,见到殷铮的示意,彼此间看了看,最终走去了墓门前。
仇浮大步上前,站到殷铮身后:“侯爷,恕属下直言,此举不妥。咱们现在局面大好,太子此番回京位置肯定不保,若是他用此事做把柄,恐对你和四殿下不利!”
殷铮耳边全是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对仇浮的劝阻完全听不进去:“不让他知晓便好,再说,京里的事贺温昌他自己解决!”
“是!”仇浮不甘心的退后两步。
殷铮此番行为在外人眼中可谓大逆不道,掘开母亲的墓室,只为取出那颗陪葬的药丸……
想到这儿,仇浮眼中全是阴霾。他一个行伍军人都看得出来,那叫沈妙意的女子根本就是个祸水,殷铮为了她什么做不出?突然又觉得,人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他的主子。
墓室打开了,殷铮亲手从孝宣的棺内取走了还元丹。
白玉棺内,昔日高贵长公主,如今只是一具干尸,静静躺在那儿,华美的头饰,贵气的衣裙……
“娘,很冷是不是?”殷铮问,伸手帮着扶正歪斜了的发钗,“我不想她也这样冷,孤零零的躺着。她怕黑,也怕冷。”
说完,他攥紧手心,后退一步,离开了玉棺。
从陵园出来,殷铮便马不停蹄的往城里赶,那枚小小的盒子被他放在胸前。
天开始下黑,风更冷,乌云压得更低。
从战场下来,便是一路回邺城,殷铮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眼中布满血丝。
“咔嚓”,天空划破一声响雷,电光照亮了城郊这一片昏暗,紧接着隆隆雷声滚滚而来,就好像在人的头顶上。
随行侍卫有人开始心惊,怕刚才墓室的事被上天怪责。
殷铮恍若不知,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手里皮鞭抽打两下,催促骏马加快。
大雨瞬间而至,瓢泼一样落下,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泥泞道路前行艰难,马儿们因着雷声儿感到不安,焦躁的踏着蹄子不肯前行。
这样的天气根本不适合赶路,几个侍卫很快拉在后面。
殷铮的马也受到惊吓,几次想要停下,奈何背上的主子紧拽缰绳就是不松,只能吃疼的往前跑。
跑到一处下坡,骏马前蹄不慎陷进泥中,痛苦的嘶鸣一声,整个马身摔进路旁沟中。
殷铮身子落地,在泥浆中翻滚几圈,整个人躺在泥水中。
大雨冲刷着他的脸,泥垢散净是一张好看又苍白的脸。
他抬手捂住胸口,隔着衣料攥紧那枚小盒子。
“你不能!”殷铮支撑着从地上站起,仰起脸冲着天空吼着,“你别想带走她,别想!”
雷声更响,殷铮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泥泞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
储镶院。
沈妙意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脖子又疼又酸,那是小川下的一金一银两根长针,分别从勃颈两侧扎入肉中。
她不能动,不会喘息,却能听见一些动静。
就像现在,有不少人在忙活着布置,不知是谁在她身上搭了薄薄的绫绸。后面仔细一听,原是在为她布置灵堂,而她躺的地方正是一方棺材。
太好了,她死了!
这一切刚刚好,殷铮去了东海,正好给了她机会。如果他在邺城,她不敢保证自己计划会这么顺利。
外面好大的雷声,雨水砸得哗哗响。
全身除了听觉,沈妙意再不剩别的,只是这听觉也很模糊,而且很快又想睡过去。
“谁准你们做的?”
一声怒吼刺激了沈妙意,把她从即将再次沉睡中拉了回来。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她的阿兄,殷铮!
半日过去,灵堂已经搭了起来,一方棺椁横在厅堂正中,前面摆着祭奠的火盆,正在燃着火星。
殷铮一身水冲进去,一脚踢开火盆,手里撕扯着垂挂下来的白布,发了疯一样。
见此情景,下人们根本不敢留在这儿,纷纷垂下头退了出去。
“妙意,”殷铮扶去棺椁上,手探进自己的衣襟,捏着那个红色小木盒出来,“阿兄给你把药找来了,我从母亲那里拿来的,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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