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抬抬干涩的眼皮,腰身早就吃不住劲儿,僵硬的厉害:“说,那边怎么样?”
下面,站的正是林晋,袍角上沾染着露珠,闻言欠下身子:“回老太君,世子去了中枢都院,让我回来传话,说今日不回来。”
“啪”,老太君拍了榻上小几,几乎震下上面茶盏,“我问你世子了?我问你娄府。”
林晋抬头,对上老太君目光后复低下头:“娄府不让任何人进去,只皇上身边孙公公去过,据说出来后,脸色并不好。”
林晋静静站立,虽为林家子孙,但是与老太君并不亲近,更不会像林昊焱那样,上去亲热叫一声“祖母”。
“不让进?”老太君脸色阴沉,心中叹息一声,“你下去吧,看看世子那边要不要帮忙,你帮着跑跑。”
林晋称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坐了一会儿,老太君始终不放心,去了里间卧房。
外面的一言一语,冯依依皆听得清楚。
脸离开枕头,手臂支着身子坐起,一头青丝顺贴的落上后背。
“我没事。”冯依依开口,有气无力。
伺候的婆子轻轻拉开床帐,借着微弱光线,看着坐在被褥间的姑娘。
一身素白中衣,两条细瘦的手臂搭在被上,脸上不悲不喜。
老太君被搀着走过来,心口猛地一揪。冯依依脸色苍白,安静坐着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林菀书。
“依依。”老太君唤了声。
颤巍着手从婆子手里接过一件外衫,亲手为冯依依披上。
冯依依嘴角动了动,最后垂下脸去,眼圈像是被烟熏到,酸涩难受。
婆子们把床帐收好,扶着老太君坐在床上。梅妈妈使了个眼色,伺候的人齐齐退了出去。
卧房只剩一老一小二人,皆是不语。
老太君眼眸一撇,瞧见了一旁桌上的参汤,想来已经搁了好一会儿。
“有时,事情总不会被人掌控,各种变故,你要看开。”老太君苍老的手一攥,心中同样堵得慌。
她接了冯依依回来,本是想给人一个好的生活,不让她流落在外受苦。她也想放手,让冯依依做自己的选择。
可是为何,做了这些,她的孩子还是受伤?
冯依依不说话,只低垂着头,被下两只手绞在一起。
“依依,外祖母做不了别的什么,但是能带你去娄府走一趟。”老太君舍不得看冯依依这幅失魂模样。
“去那儿?”冯依依低声问。
“对,”老太君颔首,斩钉截铁,“当日是他先给咱们承诺,如今这般,我们为何不能前去问清楚?”
“人没事,咱就让他家定下,三媒六聘,别整日只靠着一张嘴。我家姑娘好,有的是好郎君求取,没必要整日去为他提心吊胆;若是有事,你也该明白,凡事不能强求。”
老太君话音掷地有声,身上难掩的干脆果决,话虽难听,但是有理。多年不问他事,如今为了冯依依,她决意亲自带人前去。
“不过,”老太君话音一转,伸手端起桌上参汤,“先把自己给整理精神,不管何时,我家依依必须是光彩照人。”
冯依依手指动动,最后伸手接过瓷碗,试着那微微温度。
“老太君说得对。”冯依依将参汤喝尽。
坐在家中胡思乱想何用,要想知道就前去相看。好的,坏的,总要面对。
老太君心下微松,眼前孩子听劝,并不会一味地哭泣悲伤。
这时。梅妈妈抱着桃桃进来,应该也是怕冯依依胡思乱想,抱着孩子过来安慰她。
“娘。”桃桃奶声奶气叫了声,随后张开小手坐进冯依依怀里。
冯依依鼻子一酸,紧紧抱住孩子,脸贴着桃桃的小脑袋。
桃桃刚睡醒,奶嘟嘟的脸上还带着睡印子,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
“饿不饿?”冯依依问。
桃桃点头,她只会说简单的几个字,大多时候还是咿咿呀呀。
“好,娘给你做面吃。”
老太君熬了一宿,现在已经撑不住,被人扶着回了院子。
半晌后,冯依依不再坐立不安,林晋回来说过,宫里御医一直在娄府,那也就是娄诏还活着。
不让人进去也能说通,万一真是有人要害他,的确得好好防着。
而且,冯依依不信,娄诏那样一个人,怎么就会轻易出事?向来,他把每一步都算得仔细。
梅妈妈过来,说老太君在休息,等了晚上就带冯依依一起去娄家。
冯依依心中生了感动。
最初来林家,她没奢望过什么。毕竟高门大户,她不过是个表姑娘,而现在看,老太君是真心待她。
“对了,外面有个娘子,自称是表小姐的堂姐,想进来看看你。”梅妈妈道,“人在门房那边等着,要不要她进来?”
林家的人仔细,定是知道冯寄翠乃孔深妻子,因此顾虑。这个节骨眼儿过来,怕是为了男人求情。
冯依依倚上美人靠,看着走来走去的桃桃:“让她过来吧。”
自从入京以来,冯依依与冯寄翠从未见过。彼此也知道对方所在,却心照不宣一般,不曾交集。
过了一会儿,冯寄翠被领进淑园,局促的站在院中。
林家世家门第,处处是规矩,单是一路走来,冯寄翠都不敢抬头看下人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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