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之后,沈元景看着一片愁苦的村中百姓,更加坚定了早些回去的决心。只有早点回到京城,才能将这些库里绳之以法。
倘若他继续留下,除了心中憋闷再不能做别的事。
家中损失了不少粮食,孙大娘兴致也不高,强撑着将他们送出了村口之后,便回去收拾家中的一片狼藉了。
再多的离愁别绪被这些人一搅和也都散尽了。
走过几步,沈元景回头看了一眼。
顾准问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许沉重。”
顾准估摸着这家伙应该也是个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世事险恶的富贵公子,如若不然也不至于被这些事情给影响到。
吉祥知道自家公子不好受,便愤愤不平地骂了起来:“那些官差实在是可恶,跟一窝强盗似的,我不信这边的知县真就这么蛮横霸道,连他们仅有的粮食都要搜刮。”
顾准笑了笑,这又是一个天真的呆瓜呢:“你以为官府为何不管?”
吉祥愣住了。
顾准冷笑:“不过都是沆瀣一气的蛀虫罢了。”
沈元景听着心里更是难受,感慨不已:“原先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今看来,我不能的事情还有许多。”
“好生奇怪,我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无所谓?”
沈元景沉默了。
路还很长,少说也要走两个时辰才能到县城,顾准偶尔跟沈元景搭搭话,如此才避免了旅途无趣。只是沈元景因为方才那件事情兴致一直不怎么高,有些时候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自己蹙着眉头想起了别的。
顾准也不逼他,他愿意想就让他想,反正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沈元景不说话,顾准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深思起来。
他开始想的是,这情况盐官县有没有?应当也是有的,只是因为他师父御下严格,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敢顶风作案。那倘若有朝一日他师父并不在盐官县任知县呢,这些不好的风气是不是又和席卷而来?
多半是会的,趋利是人的天性。
若是权力得不到制约的话,就会滋生腐败,哪怕手握这份权利的只是个小小的皂吏,哪怕他们连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没有,可不是没有人制约他们,依旧能危害一方。他们的税法改革能够进展的如火如荼,其实也是多亏了手底下的人行事有方,可他若有朝一日,这些人也不服管教了呢?
到那时他们变的这些法,真的能够施恩百姓吗?
顾准觉得悬。
等到了那时,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剥削百姓罢了。收税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就是无解的问题,朝廷总想着多征收一些税,而百姓只担心如何减少自己的损失。两边的立场对立,就永远都不可能达成共识。而作为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所以他们拼尽全力,其实也不过就是帮着朝廷欺压,此事仿佛无解。
系统冒了头:“其实是能解决的。”
“如何解决。”
“你自己去想,我才不会告诉你。”
顾准低低一笑。
看来系统变精了。不过,顾准隐隐觉得,他们变的不应该只是法,而是整个官僚体系,也不知他想的到底对不对。没有人给他解答,只是顾准仍然执着地认为,根本的东西不变,这些表面的东西便是变得再好那也无济于事。
因为治标不治本。
顾准与沈元景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看得吉祥后面都不敢出声打扰了。
好在天黑之前三人终于到了县城。
此处是台州治下的下县城,名叫登凰县。县城不大,可进城之后三人却发现县城里头人还是挺多的,街上人流如潮,好不热闹。
这是热闹是别人的,三个人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只能先找个地方把他们今天晚上的住宿钱给赚到。
顾准别的不行,书画却绝对拿得出手。
他直接打听了县城最大的一家书肆所在,而后便领着沈元景俩人,志得意满地进了书肆。
“顾兄是要卖字还是卖画?”
“两者都卖不行吗?”
顾准阔步向前,见了书肆掌柜的之后便同他商讨起来。大概顾准的脸颇具迷惑性,掌柜的看到他之后竟然真的让他尝试一下。
他们书肆虽然书多,但是边上也挂着几幅字画,只是不好卖,很少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
顾准踌躇了片刻,忽然灵光一动,于是俯下身作起了画。
他画得认真,沈元景并没有去别处,一直在他身后看着。沈元景也是丹青好手,从顾准运笔的姿势便能看出他是精于此道的。
结果也没有叫他失望,待顾准作完了画,边上的掌柜的看着也啧啧称奇,拿在手中许久不曾放下。
“这观音像画的也太神了,就像是真的似的。”
这幅画若是挂在书肆里头,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被人抢走。
顾准换了笔,又写了一首诗。
他已经许久没有练字了,手艺有些生疏,不过看着仍然是好看的,赏心悦目。
沈元景也是微微颔首,心中断定顾兄定是胸有丘壑之人。若他不是在此时结识顾兄就好了,倘若是在京城,也不会委屈顾兄一路跟着他吃苦。
“这字也好,字画我都要了,这样吧,二两买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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