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问:“这酒当真是你一人所酿?”
顾准点了点头,还能有假么?
程相由衷地赞叹一句:“那你这手艺可比酿酒的老手都厉害了。这色泽,这醇香,世间少有!”
皇上本来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被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他拿过其中一个琉璃盏,微微晃动了两下,就看见葡萄酒在酒盏中来回晃动,别有意味。
微尝一口。
甘而不饴,冷而不寒。
皇上当即尝出差别来,追问道:“这葡萄酒怎得同我之前喝过的都不同?”
程相也在等答案。
如今葡萄酒虽不常见,但是在达官显贵们眼中还不算是什么稀罕物,毕竟若想喝一口也是有的。只是今日所见的葡萄酒与以往口味皆不同,就连色泽都差距甚远。不过毫无疑问,此酒的口感最佳。
程相又品了一口,饮之往俗。
顾准淡然道:“用的法子不同罢了。”
皇上侧过身,方便听得清楚一些:“如何不同了?”
顾准想到了自己之前看过的那些不知出于哪个朝代的杂书,张口就道:“这葡萄酒有好几种,不去皮的色赤,是为赤葡萄酒;去皮的色白微黄,为白葡萄酒;另有一种葡萄,糖分极高,酿出来的酒透明无色,谓之甜葡萄酒。我这酒,便是未去皮的赤葡萄酒。”1
程相抚了抚美髯:“《北山酒经》有云:酸米入甑蒸,气上,用杏仁五两。蒲萄二斤半,与杏仁同于砂盆内一处,用熟浆三斗,逐旋研尽为度,以生绢滤过,其三半熟浆泼,饭软,盖良久,出饭摊于案上,依常法候温,入曲搜拌。这说的就是你口中的白葡萄酒了吧?”
顾准颔首。
实际上,如今市面上的葡萄酒皆是白葡萄酒:“白葡萄酒的酿酒之法与其说是在酿葡萄,不如说是在酿米酒。”
用的方法与米酒的酿造之法几乎没有多大的区别。
程相也不自觉地点头,这话倒是没差。
顾准拍了一下自己的酒壶:“至于我的,则不用酒麴而用葡萄皮。葡萄汁与葡萄皮掺在一起搅拌、踩打,酿造,一个月间,才得了这一壶。”
顾准摩梭着酒壶,说着说着竟也有了淡淡的自豪。
他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竟然被三个不相干的人给喝了。可惜,可怜。
程相又追问:“你又是怎知此法的?”
顾准停顿片刻,因不能将真相讲出来,所以他只道:“照着书上的白葡萄酒自己捉摸的。”
“哪本书上,我也去看看。”
顾准一句堵死了他所有的话:“不记得了。”
程相别提有多遗憾了。不过这少年看过的书似乎也挺杂的,不记得也正常。
皇上却觉得这少年郎脑袋可真聪明啊,简直跟他差不多聪明了。他又稀罕地说了一句:“真没想到原来葡萄皮也能酿酒。”
顾准随口道:“能酿酒的东西多了去了,白荔枝、新橙、木瓜、桃子、青稞皆能酿酒。”
程相听着便有些馋,问他:“小公子可都会酿?”
顾准看出了他馋,心下一转,笑了,故意道:“自然是会的。”
程相正想请他露个手,不想顾准却又开口道:“只是这些果子并不是时令之物,便是要酿酒,那也得等到明年。”
如今已经是初冬了。
明年,那还有的等。程相憋了一遭,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不过心里遗憾肯定是免不了的。
好容易找到一个会酿酒的,结果还要等大半年,别提多扫兴了。
皇上嘲笑了他一声,挤开这个烦人的继续跟顾准说话:“看小公子往后是要去京城考科举的,不知小公子名讳?”
顾准看这人也挺有意思的,便道:“学生姓顾,单名一个——”
“屋子里的狗东西,给老子出来!”雅间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顾准错愕地抬头。
雅间里面其余三人也凉凉地看过去,想知道是哪个狗胆包天的这么不要命。
一脚踹开门,还以为顾准遇害的沈元彻也惊了。
他刚才在外头碰到韩斯年,听他说顾准不见了之后便以为又有哪个人把他给捉走了,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顾准来了这家客栈。又听小二说,这家客栈是被三个有钱人包下来的,于是乎,沈元彻便幻想出一出砸钱谋害的大戏出来。
可进去一看,这场面差点没把沈元彻唬一跳。
他木讷地收回了脚,干巴巴地来了一句:“皇伯父,您怎么也在这儿啊?”
正准备发火却突然被戳穿了身份的皇上:“……”
他还有些不适应,复又面带忧虑地瞅了瞅顾准:“元彻,不得胡闹,朕……”
这一声朕,叫外头韩斯年也倍觉熟悉。
他下意识推开沈元彻,兀自进去。待见到雅间里面的那张遭人厌的老脸之后,韩斯年忽然目光微寒。
这不是那个包庇犯人的狗皇帝么?
韩斯年笑了。
那厢皇上看到久别重逢的韩大将军,也是心虚地哆嗦了一下,琉璃盏都没拿稳。
酒都洒了一半。
第89章 仇人 方面的恩怨
顾准才是最不知情况的那一个。
他鲜少见韩斯年生气, 印象中他似乎从来也没有生过气,不管什么时候仿佛都是温温吞吞,不会发火的样子。像现在这样明显不悦的情绪, 还是头一次出现。顾准只得解释:“是我的错。本该立马回去找你的, 不想路上碰到了……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