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没多久就回去复命了。
顾准正在看朝廷的邸报,听到常远回话后,略笑了笑,道:“看来圣上倒还挺警觉的。”
李况感叹:“回回都是如此。该警觉的时候一无所知,不该警觉的时候却又比谁都睿智。”
叫人说什么好呢?
他觉得皇上肯定是觉得自己不怀好意,但最不怀好意的不是苏贵妃母子俩么?这两个不安好心的,皇上这么多年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若有旁人提醒, 他指不定还得生气。也就是纵得太厉害了,才让这母子俩如此胡作非为,简直是律法为无物。
李况心中想了好几道,却仍然不想就这么轻松地放过皇上,于是又让常远带了一句话回去。
顾准听到那句话后,表情有些微妙:“要真的这么说,圣上该不会生气吧?”
“难不成只许他气别人,不许别人气他?”李况问得理直气壮。
顾准心下佩服。
本朝文官的地位并不低,且文官一个个都还不怕死,甚至若是死谏,还能留下一个美名。不少臣子一天到晚只想逮着天子的错处,好给自己扬名立身。
至于当皇帝的么,虽然对这一点深恶痛绝,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君臣之间的牵制,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一种平衡。不过文官虽势大,但像他师父这样敢明目张胆的顶撞当朝天子,实在是不多见。
顾准觉得自己往后有必要学上一学,说不定还有用武之地。
顾准想的也没错,李况那句话带上过去之后,皇上的脸立马就黑了起来。
程相跟冯清台看着也直摇头。
其实也不怪圣上把李况给打发到这个地方来,实在是这家伙有时候做的太过分了些。譬如这次,明知道圣上不喜欢韩斯年,这还特地让人带话过来,质问圣上是不是后悔了,觉得自己当初不该了?还说什么若圣上当真觉得难为情,那这个宴席不敢来也罢。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这要是他们不去,岂不是坐实了难为情这一说。
皇上不管是脸色还是心情都久久未曾平复,但他还不至于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下人发火。
皇上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吩咐常远:“你回去跟你们家老爷说,明日朕必定前去赴宴,让他少操这些闲心。”
常远听着这句连连谢恩。
他这恩谢得真情实感。常远是真没想到圣上竟然如此大度,听到这么让人生气的话都没发火。他们这位圣上,好像也没有老爷说得那么小肚鸡肠吧。难道是他们家老爷胡说八道的?可老爷也不是这种人。
见鬼。
常远一头雾水的下去了。
却不知他退下之后,皇上直接骂了李况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从他年轻的时候开始骂,一直数落到现在。
边上的两位大臣从一开始的面带忧虑,听到最后都已经麻木了。随便圣上怎么骂的,反正也不过只是逞口舌之快,真见到面又不会把人怎么着?只管骂吧,骂一两句也不会死人。
不过该赴的宴却还是得赴的。
翌日傍晚,皇上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了。
他故意往后拖了一拖,直到程相在他门口催了两句之后,皇上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了。
他真恨不得马车在路上出了些故障。
可老天就像是非得跟他作对似的,马车不仅没出问题,路上行人却还比平常少了不少。从客栈到县衙,愣是比平常快了将近一半的功夫。
到了县衙门口下了车,皇上扔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这里面都有谁?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出来。可不进去的话,李叔寒那厮还不知道又要编排他些什么呢。背地里说的话,可比当面说的要难听多了。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说不信这么多人的面,那韩斯年跟李况还真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大不了待会儿他一句话不说,闷头吃菜就好了。
身为皇帝,总不能连这点自由都没了。
做足了思考之后,皇上才微整了一番衣裳,昂首挺胸地进了县衙。
刚进去就有人前来迎接,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后院。
皇上一路走来也在打量,他毕竟也是头一次进盐官县县衙。四下里都看了一眼,唯一的感觉就是老旧。这盐官县虽说富庶,但到底不过是小地方,比起京城差之远矣。
这么一想,皇上又对李况的火气又少了一点儿。
这家伙在这小地方办事,怕也窝囊的很。
进了正厅,皇上便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地坐着一群人。该来的都来了,太子与沈元彻都在,就连早就从京城致仕、扬言再不管事的廉大将军也在。只有那个苏家小子不见踪影,也不知为何不在。
不过,好在没看到韩斯年的影子。
皇上心道李叔寒那老小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惦记着他的,不管之前怎么说,可最后都没把那个叫他下不来台的人请过来。不错。
刚这么想还没过多久,韩斯年便跟着顾准从旁边的小门走进来了,看都没看皇上一眼,直直地入了席。
这姿态,端得是嚣张。
皇上脸色都不好了。
李况仿佛像是没看见似的,笑着请皇上上坐,还道:“今儿为您设宴,席上还有道菜是我们家顾准备好的,圣上待会儿可以猜一猜是哪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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