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最后的那几年,她和越棠是实打实的相杀。她受过的伤几乎都是越棠亲自动的手, 越棠也几次险些在她手中丧命。
而到了最后,前世的越棠死前,也是她带兵出现在了那片山林唯一的出口。
当时,沈觅本意不是想封死越棠出来的路,她还有话要问他,就算最后越棠还是要死,她也可以给他一个痛快,不必葬身火海这样痛苦。
那日,沈觅站在火海前,热浪扑面冲来,树木和毛发燃烧的呛人味道刺激地人眼睛又辣又痛,让人无法靠近。
她等越棠出来束手就擒——
沈觅冷静地想,就算敌对,她和越棠也是相识多年,越棠该知道的,就算真落在她手中,也好过被活活烧死,她问话期间,他要是本事够大,甚至还可以逃出去。
可越棠没有出来。
他只看了她一眼,火光在他眼底,柔和了一惯的冷冽阴郁,竟有几分平和干净。
火星撩上他衣角,沈觅让人收了兵器等他出来,越棠却只淡淡开口,让她别看他。
沈觅没有回应。
她怎么可能不看,不看放着他逃走吗?
可下一刻,她却只眼睁睁地,看着越棠转身,制止的话卡在喉咙,沈觅几乎失语地看着越棠闲庭漫步一般,走进了火海更深处。
每走一步,火舌就舔高一寸衣角,他的长发都被火焰从下往上燃起,直到他的背影和火海交融,山林整整烧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越棠尸骨无存,灰烬同无数山木和一山死士的余烬一起,在一场大雨后被冲刷地干干净净。
大概也因此,外间便流传着,是清晏公主逼杀南朝越棠的说法。
前世越棠究竟有多坏她如今不能确定了。
越棠十七岁前,还是岁月静好,她和他恩怨两平;可他十七岁后,她和他之间的大仇小仇数也数不清。
越棠不一定真如传闻一般罪恶,但她和他的死仇是真的。
最后确实是她挡在了他的生路上,若她不在,越棠或许不会选择惨死。
死后的越棠若是重生,那便也是记得过往恩怨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算再次相杀沈觅也并不在意。
越棠如今没有能和她分庭抗礼的筹码。
她大概只会难过,难过这一世她亲近的越棠不在了。
可是越棠对她的亲密度是八十。
她将亲密度从负值刷到如今,八十之高,他怎么可能是重生回来的。
她眼前的越棠,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丽阳城中最出众的少年。他性格软,就算过于聪明精于算计,行事却也温和善良。
和前世截然不同。
越棠如今怕水,怕是和顾衡脱不了关系。
将这笔仇记在心里,如今重要的是眼前的越棠。
沈觅乘着的小船靠了岸,刚一下船,就听到柳含章惨声高呼:“殿下!”
越棠在丽阳城也颇为出名,他一出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围上来了一圈人旁观。
柳含章一手撑着越棠,另一手朝着沈觅用力挥舞:“这里!”
周边人听到沈觅居然亲自过来,连忙分开一条路来,从沈觅面前可以畅通无阻地奔跑到越棠面前。
沈觅抿紧唇瓣,思绪整理妥当,一踏上码头,来不及再斥退看热闹的人,便立即提起裙角快步跑向越棠。
柳含章终于等到沈觅,急出了一身汗,道:“您可算来了!越棠一到南湖边上就不太对劲,他到底怎么了?”
一到南湖就不对劲。
沈觅看了柳含章一眼。
他差一点点就把原因说明白了。
一旁的越棠在柳含章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
他脸色惨白,冷汗沿着线条美好的下颌线往下滴,他全身都细细地发颤。
就算形容狼狈,可颓靡的越棠还是有种凌虐一般的美感。
走近了,沈觅看得眉心一跳。
越棠长睫低垂着,眼神也已经失去焦距,好像没有察觉到沈觅的到来。
沈觅走到越棠身前,看着他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道:“小棠。”
越棠长睫颤了一下。
“小棠,我来了。”
越棠皱紧了眉,神色有些痛苦。
沈觅抬手扶住越棠另一边手臂,对着柳含章道:“小棠交给我。”
柳含章一愣,“殿下,你可以吗?”
越棠就算还是少年的单薄身形,可他在男子中都是相当高的,比沈觅更是高出了不少。
沈觅手臂用了力气,越棠顺着她的力道往她身上倾了过来,沈觅立即抱住他,手臂紧紧环在他腰侧,让他往自己身上倒。
云霏连忙在沈觅身后撑了一把。
沈觅站稳身子,找到一个平衡点,紧紧抱住越棠防着他倒下。
他的轻颤隔着衣衫传到她身上,不平稳的喘息传到耳边。这个时候,沈觅才摒去被越棠容貌扰乱的思绪,她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反应究竟严重到了哪种地步。
越棠不是不能忍耐的人,前世今生都能让他怕水,沈觅难以想象他遭受过多少欺凌。
沈觅用力抿了一下唇,将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些,道:“小棠,放松。”
“我在这里,别怕。”
“不要怕,看着我,我带你走。”
越棠勉力睁开眼睛,眼神慢慢聚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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