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心眼里不欲留在上京王府中,可清秋不得不承认,陶酌风说得不错,凭她这副相貌,能够孤身一人走到上京以西三百里的乾州,而一路毫发无损,已是天大的运气。
可她不能每次都寄希望于上天怜见。若是下次出逃路上,再碰见个像唐老幺一般欺男霸女的好色之徒,她还不知有没有这般运气逃脱魔掌。
但她一个女子,像陶酌风一样入北府军习武自保定然不现实。余下的法子,也就只有多攒些银两,雇个可靠地镖头,护送她回宿州了。
不过她仍旧不打算动宫哲的银子,原因无他,只是觉得拿人手软,而她又实在不想和他纠缠不清,生怕到时就算走也无法干干净净脱身。
所以这几日她便常常出府,到附近的山上采药。上京是皇城,城外青山连绵,珍奇药材不计其数,又少有野兽,这么一来倒也真让她攒了些私房钱。
只是她第一天采药回来时,还未进院,就听见宫哲朝着镜心高声呵斥,细听之下才知,是他误以为镜心又私自放走了她。
府里的下人极少见宫哲发火,一个个瑟瑟发抖地站在院外听墙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听那暴怒的动静,不知道的,还当他真是爱惨了她。
清秋心中冷笑,却终是不忍看旁人因她受累,推门而入,打断了宫哲的训话。
那时他语气讪讪,打发走了镜心后,一双发红的眼睛便粘在她身上不放,似乎只要稍微一错眼的工夫,她就会消失不见。
无奈,清秋只得耽搁了几日,硬着头皮对宫哲软下态度,可又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于是态度就这么不软不硬的僵持着,好在倒也打消了他的疑虑,他总算不再限制她出府了。
至于今日这顿亲手做的饭菜,也是她为去北府军营找陶酌风而找的借口。
自从他入了北府军营,清秋便再未见过他,甚至连梦也未再做过一个。而她敢大着胆子留在宫哲身边,唯一的倚仗便是那预知梦,可现在,她连梦都不再做了……
她得去弄清楚原因,而陶酌风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预知梦、并且和她有同样能力的人。
……
天高气爽,北府军营中传来一声声震彻天宇的号令声,整齐划一,如九天雷鸣般,震得清秋一阵阵心悸。
早就听说过宫哲治军严而有方,想不到一支富家子弟混吃等死的皇家卫率,竟能在短短半年之内被训练成这样的精兵。若在以前,她定会抑制不住心中的仰慕与悸动,把他狠狠夸上天去,夸到那天上的战神都自愧不如。
可现在不会了。
人一旦被老虎咬过,就再也不会觉得虎皮上的花纹贵重好看了。
只会记得虎牙尖利,一口便能咬碎骨头。
多巧啊,那种身体的痛和心里的痛,她都经历过了。
军营辕门外轮守的卫兵瞧见一个天姿国色的绝美女子挎着食盒候在门外,不时往里张望,便下来询问:“姑娘是在找人吗?”
“是,”清秋微微福身,“我找陶酌风。”
刚一说出他的名字,她心中还在打鼓,也不知他才来北府军几天,轮守的人知不知道他的名字。
却不想那卫兵听罢咧嘴一笑:“原来是来看陶老弟的。他应该正在训练,姑娘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喊他出来。”
“多谢。”
没过多时,清秋便听见一阵盔甲簌簌作响声,抬眸一看,便瞧见陶酌风穿着一身金甲朝她跑来,到她面前站定下来,头上满都是亮晶晶的汗珠。
“关姑娘!”
他眼睛同样是亮晶晶的,看看清秋,又一瞥她手中的食盒,爽朗笑道:“专程来给我送好吃的?”
清秋回以一笑,将食盒交到他手里:“怕你在军营里吃不习惯,便做了些清爽些的小菜给你。”
陶酌风接过食盒揽在怀里,嘿嘿一笑,拿手在金甲上蹭了蹭,撬开一条缝便探进手去,捏了两颗青菜丢进了嘴里,边嚼边道:“关姑娘这手艺真不错,比火头营做得好吃多了。”
清秋应下这奉承话,又等他多吃了几口,才道:“顺便,还有些事要问你。”
她说得郑重,陶酌风一愣,赶忙将嘴角的菜叶呲溜一声吸了进去,擦擦嘴:“什么事?”
“近几日我都没做过梦,我总觉得有些不大正常,便想来问问你,这段时间可有梦见过什么?”
他自然懂得她说的梦是指与德阳公主有关的预知梦。
“没有,”陶酌风摇头,俊秀的眉毛微凝,“许是公主在宿州疗养,近日没有与我命运有关的动向,才不曾梦到吧。”
清秋听罢,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兴许是吧……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陶酌风默默点头。她不踏实也是应该,毕竟住在昭王府里,日夜伴着那将来会要了她性命的昭王殿下,若是能觉得踏实那才真是见了鬼。
“你我也不知那梦是如何而来,也许并非每次王爷或公主一有动静就会灵验。或许……”
“咕咕!”
“汪、汪汪——”
几声犬吠打断了陶酌风的话,他与清秋一齐抬眼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两只体型健硕的黑狗挣脱了绳索,疯了一般追着一只灰秃秃的小巧身影,飞也似地朝他们两人跑来。
还不等清秋看清,那灰秃秃的东西瞧见了她,便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咕咕咕咕”的叫着,嗖得一下子窜进了她怀里,把清秋吓了一跳,正要把它扔出去,才发现竟是她院里那条丑兮兮的灰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