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愣了一瞬,打量了一下她隐于斗篷之下的衣着,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代替我,留在王府?”
不知为何,清秋突然想起最初的那个预知梦,梦里她与德阳互换了身份,以公主的名义,被送去祁国国主的宫中做了和亲妃子。
“是。正好我与皇叔还有些事要解决。”
德阳不知清秋沉默如斯是在想些什么,侧目看向陶酌风,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方才我听镜心说,皇叔每日从北府军营回来,都会来你的房中坐坐。倘若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最晚明日他便会发现,定会再派人去追。一天的时间,你们两人走不了多远,我留在这里,能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陶酌风接过话来,拉住清秋的手对她道:“这事公主与我早已商议过,宫中也已安排妥当,不会被人发现破绽,如此也能为你我多拖几日,该够我们离开上京,走得远远的了。”
至于要走到哪里去,他并未告诉她,也没有告诉德阳。
那是他的秘密,尽管迟早要让清秋知道,但他还是想多瞒一刻是一刻,毕竟他不知道,一旦清秋得知了他的打算,还会不会与他同行。
清秋听完他的话,也知事态紧急,没时间多说,只能对德阳道了声:“多谢。”
说罢,两人急匆匆跟随镜心离开,却在与德阳擦肩而过时,听见她低声说:“你很幸运。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清秋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苍白的脸隐没在月光的阴影里,寂寥而落寞。
来不及细看,镜心已将二人带出小院,小心翼翼地经过安静的西跨院,直奔王府后门而去。
因着前几日宫哲责罚发卖了些背后议论清秋的下人,府里头除了镜心,便再少有下人敢在清秋的小院附近逗留,生怕到时说错一句话,便落得和那几个人一般的下场。
是以这一路三人走得很顺利,眼看着后门已在眼前,带路的镜心刚刚放下心来,一口气还未舒完,就被一道黑影拦了下来。
那人挡在他们三人的必经之路上,怀中抱着一把长剑,立在后门前,不动如山。
是展晟。
镜心一惊:“你不是和王爷一起入宫了吗?”如果他在这里,那么王爷……
展晟不答,粗眉紧紧皱成了个川字,看着她道:“若是让王爷得知你协助她逃走,你可知会是什么下场?”
轻则仗罚,重则发卖。
他说着将剑一横挡在身前,不看清秋和陶酌风,只盯着镜心:“我不能放他们走。这是为了你好。”
说罢,展晟往前一步,轻轻推开镜心,便要将清秋抓回院中去。
陶酌风忙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向后退去几步。
眼看展晟便要上前抓人,一旁的镜心猛地朝他跨出两步,两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剑鞘:“展晟!你难道想看王爷一直这样疯下去吗?!”
展晟一愣,低头看她。
镜心眼中含泪,朝他低吼:“你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如此疯狂?就连降兵败将也不曾被他用锁链囚于一室吧?王爷他已经疯了,这样你还要助纣为虐吗!”
话没说完,镜心的尾音已带上哭腔,眼眸颤颤:“展晟,你分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展晟低头看着她泪眼涟涟,轻微的、快速的皱了皱眉头,许久,出鞘的剑往鞘中一推,他看了清秋和陶酌风一眼,侧身一步,让出了通向后门的路。
“……别再让王爷找到了,”他冷眼看他二人,“王爷将才之资,不该被儿女情长所误。”
清秋和陶酌风不敢耽搁,生怕他反悔,拔腿便往后门跑去。
直到两人出了府,镜心仍盯着后门的方向,许久,像是脱力一般身子发软,却仍紧紧握着他的剑身。
展晟垂眸看她,神色复杂,半晌,轻叹一声:“放手。”
“啊?”镜心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过于紧张,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剑上。
她脸一红,忙往回退开几步,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朝他懦懦道了声:“刚才谢谢你。”
“不必谢我,”他不领情,冷着脸往院里回走去,却低声提醒道,“王爷快回来了。”
镜心听罢,脖子一缩,拎起裙角往小院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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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广兴门下缓缓驶来一辆拉货的马车,车上的货都用黑布盖着,遮的严严实实。
“站住,”守城官兵刚刚放了几个清晨出城上山采药的采药郎过去,转身拦下了马车,“车上拉的什么?”
车夫笑呵呵地递上去一份文牒:“官爷,凉州城那边订的一匹绢布,催得急,这不才赶早出城吗?要是迟了,老板又得扣小的的工钱。麻烦官爷行行好……”
检查文牒的守城官兵随手翻了几眼,听后面检查货物的官兵喊了声“没问题”,便将文牒一合递还给车夫,朝城门口的手下挥了挥手:“放行!”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车夫将文牒收好,一扬鞭子,赶着马车晃晃悠悠驶出了上京城。
车板下黑咕隆咚的狭窄夹层里,陶酌风与清秋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守城官兵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四周再也听不见人声嘈杂,而只余鸟语虫鸣,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夹层低矮,两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并肩躺着,两只手却是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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