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至此,淮胜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知道那朔淮的申屠老儿喜欢什么花样,这次便带你手下最漂亮的那几个侍女一起去吧。”
淮胜藏于袖中的手顿时狠狠地攥成了拳,眼中恨意汹涌,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半晌,隐忍道:“淮胜明白。”
冯昶阴冷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宣恩殿。
殿外阳光明媚,淮胜一路失神地走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直到走出很远很远,才终于独自站在一片空地上,仰起脸来,眼中一片死灰。
——又柟,你看到了吗?那便是朔淮的领土,富饶,肥沃,能让我们的百姓不再吃苦挨饿。
——父皇,我看见了,朔淮真美,要是我们的百姓也能有这么好的土地就好了。
——那就帮父皇得到它。
就这样,才十四岁的她被冯昶送上了朔淮国君,一个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的床上。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那夜骤雨如瀑,电闪雷鸣,窗外狂风漫卷过一棵稚嫩的海棠,枝杈摇晃得快要折断,抖落了一地的残花。
而她和那被摧折的树没什么区别,哭声嘶哑,浑身青紫,几乎就要没了命。
哪来的什么一舞动天下,一舞降一国。
只是一个为了军队和国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次次送到不同男人床上的残躯,还要顶着屈辱,自此从又柟变成淮胜。
淮胜紧紧闭上双眼,仰面朝向太阳,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本以为自己如此努力,靠游说各国令他们臣服,便能洗去当年的不堪。可当冯昶提起朔淮的申屠若时,尘封多年的记忆,恐惧、肮脏、令人作呕,如洪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几乎要让她窒息。
许久,她缓缓睁开眼来,泪光闪动,却被她硬生生止住。
哭给谁看呢?这世上没有人会心疼她。
她双手颤颤,握住胸前那枚鹰爪,仰天长叹。
“公孙逞,你在哪儿啊……”
*
大越云州。
清秋与陶酌风这次没敢一路西行,生怕宫哲发现了府中的是德阳而不是她,便会再次去宿州找她。
他们绕道云州,打算翻过云州的崇山峻岭去祁国。
先前虽说早已打定主意要将错就错冒充冯缜,可这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分外艰难且凶险。陶酌风让清秋想了许久,甚至劝她留在大越,等他大事做成再接她过去,却被她拒绝了。
“如此凶险的事,我哪能让你独自面对?”
她执意如此,他便没再说什么。
这些天他们日行夜宿,一路也十分快活。
等赶到云州城,两人刚找了家包子铺打算吃些东西,就听见街头传来阵阵吵嚷声。
“这孩子就是我的,光天化日的,你怎么还抢人呢!”
第72章 闹剧 “要不来个滴血认亲吧”……
抢孩子?
清秋和陶酌风对视一眼, 一同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小巷子口被一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从他们两个所坐的位置看不见人群之中发生了什么,却能听得真切——
“这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凭什么你一张嘴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有证据么你?”
“你这人怎么……我孩子病了,我带他来看大夫, 你怎么就讹上我了?”
陶酌风压低了声音对清秋道:“八成是碰上卖孩子的贼人了。”
清秋听着那厢的争执声正皱眉, 一听他这样说,好奇道:“卖孩子的贼人?”
“云州这边一直都是这个样儿, 穷的穷富的富,富人家要是生不出孩子来, 就去买吃不起饭的穷人家的孩子。我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卖给那家富农吗?”
云州当初遭受战火涂炭仅次于宿州,即使过了十来年也仍贫穷破败,买卖孩子的事并不少见。清秋虽然觉得不忿, 却也无力改变什么,世道如此,普通百姓想要活下去, 就是这么艰难。只是——
“可我看这样子不像是你情我愿我的买卖, 怎么像是在抢人啊?”
陶酌风闻言又往那厢瞅了一眼,摇摇头轻叹一声:“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卖孩子的, 那做生意的贩子没了孩子给买主,自然就要去抢了。看着吧, 那群人里肯定有她的同伙。”
这边话音刚落, 那边围观的人群里便有人帮腔:“你看这孩子在你怀里哭成这样, 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扑腾, 怎么像是不认识你一样?”
说者似是无意,落在旁人耳朵里可就有意思了。
那抱着孩子的小娘子脸色涨红,急得啪嗒啪嗒掉起泪来, 一边安抚哭得脸都发了青的孩子,一边把他抱得更紧,想要离开,却被人群挡得死死的。
与她对峙的女人见她想走,拉着孩子脚丫的手更一使劲,厉眉倒竖:“抢了我的孩子还想跑?!还给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真是我的孩子……”
孩子哭得越发大声,几度抽搐,听得人心疼。
“嘭”的一声,清秋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便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哎,清秋!”陶酌风拉她一把,却没抓住,只得放下筷子一溜小跑追上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抢孩子的人绝不会单枪匹马就出手,人群里面不知道有几个同伙,你别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