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如此坚信着,忽然就想起了,想起曾经那个被饿狼撕碎的,抢他包子的人。
他眸子一暗,黑沉无光,轻声喃喃,要是这里有饿狼就好了。
狼总归比狗要狠。
应该,死得更快,也更惨吧。
*
晚上,宁白给苏南涂药——
“阿白,早就消肿了,不用涂药了呀。”苏南坐在桌前,手支着脑袋,抬眸无奈看宁白。
小孩的侧脸在灯光映衬下虽无血色,但却是俊朗清秀,看上去白净极了。
窗外风拂来,摇晃的灯光下,他纯良又温柔,无害又脆弱……
苏南眨眨眼,她大他两岁,应该是她照顾他,保护他的吧。
而不是总像现在这样……
苏南看着这样的宁白,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身份,忽然惭愧,一时面热。
在他面前,姐姐的威严和样子她好像都没有。
他太过乖巧懂事了。
……
“还红,还肿,阿姐会疼的,不是吗……”
宁白垂眼,低声呢喃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般,他指尖沾了些清凉药膏,轻轻触碰着苏南被打的嘴角处,像是在触碰着极其神圣且易碎的宝物。
对他来说,也确实是如此。
“是还有一点点,就一点点……”苏南承认了,也就不乱动了,乖乖地让他涂药,转而说起了其他事,“今天爹爹教训了苏黛呢,阿白,你说,她以后应该不敢这么嚣张了吧?”
“阿姐不用怕的,有我的,我会一直陪着阿姐的。”
宁白认真说着,纯净眸子里映着浅浅微光,此刻的他倒是像极了渴望糖果的小孩,不确定地问,“阿姐也会一直陪着我吗?”
“恩!肯定会的啊!”苏南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太好了,阿姐。”宁白眼瞳渐渐明亮,放大,然后惊喜地笑了。
“有你在苏府陪着我,我才不会孤单,阿白,你不用害怕喔,我会努力保护你的……再过几年我就长大了,母亲总说长大就好了,我想,长大了,是不是不用像小时候一样受苦了,不用受苏黛的欺负了,娘亲也不用受气,可以好好调养身体,府里的下人也不会骂我们,还有……”
但苏南没想到的是,在这苏府,在他们无权无势的情况下,长大后也不会好的。
不会好的,而且还会更糟糕。
因为作恶之人不会自省,只会仗着权势更加有恃无恐,且极尽报复。
—
自狗咬一事后,苏黛的确收敛不少,虽次次与苏南相见少不了眼神攻击,但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对她动手。
就这样,苏南和宁白在苏府平静地过了五年。
五年过后,苏南十八,宁白十六。
京城皆传闻,苏府的三小姐苏南生得极美,雪肤花容,宛如洛神。
五年过去,时间不长不短,苏南已出落得清媚动人,她身姿纤细,玲珑娇软,弱质纤纤,堪堪立在那处便是我见犹怜,美得令人心神恍惚。
京城内许多公子少爷见之难忘,求娶之人几要踏破了苏府门槛。
在众人的传闻中,苏府收养的那位少年亦是俊美绝伦,清隽温雅,容貌较之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世间少有,而他又才情卓然,文采卓绝,皆言是状元的不二人选,不少京城贵女心系之,向往之。
苏南十八,早已到了要婚配的年纪,她的婚事很自然便被提及。
于是乎,一日,在苏南欲将煎好的药送给她母亲时,她刚至屋外,恰好听到了屋内传来的谈话声。
是她娘亲和爹爹。
“黛儿是嫡女,若能嫁与文国公世子也算是一门好姻亲,南南她是庶女……”
“可是知礼,不管我身份再如何低贱,你也不至于将南南……将南南许配给那人做妾!他可是快六十的人啊!”话落,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响起。
“云娘,我也是身不由己……唉,现在朝内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朝局不稳,为了苏家,与之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
这些话,尽数入了苏南的耳。
苏南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亦不知道自己去了何处。
她浑身发抖,寒意遍布四肢百骸,头疼欲裂。
她知道,这样的庶女不过是维持家族利益的工具而已。
但纵使苏南早就明白了这件事,她还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怎么都想不到……她的父亲,她敬爱的父亲竟是想将她嫁给那年逾花甲的人做小妾!
苏南曾以为,她的爹爹还是爱她的。
起码那次苏黛被狗咬时,他打了苏黛两耳光,还护了她,一副慈父模样。
但今日,苏南恍然发觉,原来她的爹爹一点都不爱她。
也不爱她母亲。
一点都不爱。
苏南不知什么时候哭了,更不知天上何时落了雨。
一道惊雷起,她猛地回过神,当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她脸上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坐在了秋千上,一个人在荡秋千。
暮色夜色交接,四周昏暗尽显,苏南愣愣地盯着某一处,眼神空洞,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但她却没发生任何哭泣的声音。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头顶忽然不再有雨落下,但四周却仍响着淅沥雨声。
苏南惊讶,后眼尾处被似有若无地触碰时,她身子忽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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