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掀了掀眼皮,心道回府总算有个像样的说辞。
那李衍温声如水,与顾宜春谈笑间提起自己娘胎时候定下的娃娃亲,言辞间似认准了这门婚事,顾宜春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大大方方道了声恭喜,两人相谈少顷,复又客气别过。
顾宜春目光悄悄扫到亭榭下佯装假寐的裴淮,心里头如小鹿乱撞一般,来之前,父亲母亲特意将她叫到跟前,仔细说起淮南侯府两位公子,提到裴淮,他们意味深长叮嘱再三,让她切莫太过主动,失了顾家家风。
然又道,东宫属意侯府和顾家的联姻,叫顾宜春在花宴与裴淮借机聊上几句,年轻的少男少女总会在春日生出些许情谊。
顾宜春犹豫着,却不敢冒失过去,方才裴淮三言两语打发了胡小娘子,似是个冷情冷性的男子。
她绞着帕子,愈发觉得处境艰难。
正踌躇,太子妃与太子相携而来。
“顾三娘子,到本宫身边来。”太子妃莞尔轻笑,眉眼间与裴淮有两分相似,却不如他那般冷鸷,反倒有股春意融融的暖和。
顾宜春羞涩地走上前,与太子和太子妃行完礼后,便见裴淮垂眸来到自己身边。
拂起的雪白色春衫碰到裴淮修长如竹的手,顾宜春禁不住轻挪莲步,余光悠悠往外一撇,如此近距离看他,那面容好似刀劈斧砍一般,英气俊朗,叫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然她不敢妄动,只是一瞥便赶忙收回视线。
太子妃睨了眼裴淮,复又从自己发间拔下缠枝牡丹纹红宝石珠钗,冲顾宜春颔首,那人依言垂下脖颈,太子妃将珠钗簪进她的发间。
众人明白,这是敲定了侯府正妻人选。
裴淮回府前,被太子妃私下叫了回去。
房中案上是他拂到地上的画卷,其中一幅便是顾三娘子。
太子妃拎起唇角,不动声色的示意他坐下,裴淮心烦,只冷冷道:“姐姐有话只管说,不必与我虚与委蛇。”
“我与母亲早就打探过顾三娘子,人品相貌家世,样样出众,她是个温柔娴静的姑娘,自小跟在母亲身边学着掌家管事,从容淡定,不急不迫,是最适合嫁入咱们侯府的人选。”
裴淮嗤笑,负手掀起长眸:“敢情是给我娶个管家的。”
太子妃眉心轻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裴淮烦躁至极,怏怏低了声音:“没什么话,我只是不喜欢罢了。”
“呵,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哪个?我与太子费尽心力帮你攒了个局来挑夫人,你倒好,偌大的园子,偏生窝在亭下当鹌鹑。
你自己个儿不娶妻子不打紧,侯府无人承继才是大事,你当我愿意搭理你。”
听出太子妃话里的恼怒,裴淮低着头,手指用力抠着掌心,也不回嘴,也不应声,这副模样叫太子妃瞧了,愈发上火。
到底是东宫主子,一拍桌案道了声:“此事便这么敲定,你愿不愿意都不顶用,回去准备聘礼就是!”
裴淮抬眸张了张嘴,对上太子妃倒竖的柳眉,原不想说甚,可话溜到嘴边,不吐不快,终是在离开前狠狠气了场太子妃。
“娶也行,但我明明白白告诉姐姐,这妻子是给侯府娶得,娶回去我就把她供起来,你和母亲瞧着办!”
......
这话传到永春园,气的长公主连连咳嗽,却也让她倒吸了口气,幸亏日间没答应月宁的话,看着装有户籍身契的小匣子,她默默将其塞进最隐蔽的柜中。
“你说,二郎是喜欢上月宁了吗?”长公主捻着手里的珠子,问正在往紫金雕鹤纹香炉添香料的李嬷嬷。
李嬷嬷默了半晌,道:“老奴便说说心里话。”
“你说便是,横竖你不是外人,二郎又是你看大的。”
“世间男子大抵都对身边头一个姑娘记得真切,月宁是殿下亲自挑的,别说是二哥儿,便是老奴瞧了,心里都痒痒。
二哥儿还年轻,做起事来横冲直撞,眼下正是跟月宁情浓之时,听青松堂的丫鬟说,两人每夜都弄到很晚,叫水不说,还经常白日里需得送上新衣裳。”
长公主面不改色,听她说的裴淮倒像一头猛兽似的。
“二哥儿初尝□□,难免把持不住,老奴以为,不若就纵着他些,总有一日情会淡,新人换旧人,也不用刻意去阻拦。”
长公主忽然想起什么,“避子药她可还照常吃着。”
“在吃,红樱那丫头盯得牢,说月宁次次不落。”
“那便好。”
裴淮回府之后,没有直接去偏房,而是在书房熬到半宿,也不知怎了,心里乱的厉害,只要一想到花宴上的事,就不知如何面对月宁。
明明不该顾及她想法,可还是忍不住担忧。
待后半宿,他出门,却看见偏方的蜡烛还未熄灭,心里打了个突,往前迈步的脚忽然就有千斤重。
月宁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总觉得胸口闷堵。晌午长公主将户籍身契还给她,可又因她不争不抢而起了顾虑,不但将户籍身契收回,恐怕青松堂的眼线也会盯紧了自己。
她知道长公主怕她滋生嫉妒,与未来主母不和,故而才叫自己过去,想要拿身契一事安抚自己,这本没什么不对,她也顺着长公主的意思说了,可为甚又要了回去。
待裴淮议亲后,便会开始张罗迎娶之事,月宁自然就是未来主母的眼中钉,若不早些安排,恐会被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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