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禾,不必去了。”
月宁沙哑着嗓音,摆了摆手,“明日再说吧。”
药碗在面前打碎的一刹,月宁忽然看清自己内心,与其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不如说她不想要被囚住的生活,被裴淮肆意凌/辱的践踏。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那,她一并带走就是。
是月宁想的简单,以为裴淮大婚,撤去不少护卫和小厮丫鬟。可今日大夫前来时,月宁清楚的知道,别说出去牡丹园别院,便是要出牡丹阁,也得避开五六个眼线的控制。
有些事,还得徐徐图之。
比如户籍和路引,还有混出别院的凭证。
普天之下,能帮月宁的人不过了了,长公主是一个,宋星阑是另外一个。
长公主归还她身契时,并没有将她送走,而是移到曲江别院,便知她心中很顾及裴淮的想法,同她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
便只有宋星阑了。
他步步经营,贪恋权贵,虽故意与之淡了情谊,可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这一条路可走。
月宁深思熟虑,决定冒险一试。
裴淮与顾宜春去永春园请过安后,留下用了早膳。
长公主和淮南侯言语间对儿媳多加赞赏,又在用膳时给顾宜春撑了场面,明里暗里点拨裴淮让着点她。
这让顾宜春很是感动。
两人从永春园出门,阿满径直跑上前来。
看见顾宜春时,唤了声“娘子”,随即附到裴淮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说完,裴淮脸色就变了下。
只道了声“我先走了”,也未说去哪,撇下顾宜春往书房方向走去。
巧云不虞地撇撇嘴,小声道:“姑爷真冷清。”
顾宜春叹了口气,忽然笑道:“这路本就是我自己个儿选的,何必怨恨旁人。”
话是这样说,可巧云总为顾宜春抱不平,尤其是看姑爷不把自家姑娘当回事,她心里就越不高兴,可也不敢泄露半分情绪。
主仆二人回去青松堂,听得红樱说了声,这才知道裴淮去了东市。
市集上的耍物令人眼花缭乱,时兴的,守旧的,裴淮一一挑拣,不多会儿便笼了一箱笼,阿满在后收拾好,继续跟他上前。
方才别院来回话,说是月宁姑娘闷得慌,想找些玩/物打发时间。
裴淮便亲自出门,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市集上的小物件林林总总买的齐全。
他握着画有美人面的纸鸢,露出鲜有的笑。
他大婚,她定是难受的吧。
若不然,怎会寻了由头让人来侯府传话,这由头拙劣,买什么玩/物,大抵是想要发发牢骚,毕竟心里窝着火,不便与外人吐露。
如此想想,裴淮脚步不由地轻快起来。
月宁从博古架上取来封存的颜料,拂去上面的灰尘,又仔细启开。
自打哥哥被打离京后,两人便失去联系,不是没法,而是不想。
如此,便断了哥哥借她探寻侯府秘密的线。
可月宁低估了他对权势的渴望,哪怕没有她,哥哥仍旧能寻到为晋王谋事的倚靠,否则,哪来的进士及第,哪来的平步青云。
如今他既已入了官场,便应与晋王攀扯上关系,若他想,他就能替月宁办出户籍和路引。
至于逃出别院,月宁心中亦有了法子。
晌午日头高悬,晒得人浑身发热。
管家命人抬来装满物件的箱笼,放置在亭榭之中。
月宁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在看见纸鸢的刹那,她默不作声扫了眼其他人。
墨玉阁里所有眼线,大致方位,还有值守时辰。
她故意先去查看别的东西,最后才直起身,拿起纸鸢。
说起缘由,不过是哥哥宋星阑教过她的传信方式。
利用飞至高空的纸鸢,确定彼此位置。
先前只是说笑,她没想过终有一日会真的用到。
她让人去买打发日子的物件,其实真正想要的,只是这只纸鸢。
每日晌午过后,她便借口散心在高阔处将纸鸢放到半空,拉扯着长线摇摇飞出亭台楼阁的遮掩。
一连三日。
裴淮同顾宜春回门之后,便迫不及待骑马来了别院。
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思,他时而蹙眉,时而勾唇,阴晴不定的面孔让管家不敢多言,只道千万别惹了二公子。
踏进墨玉阁的院门,便看见一身穿素色广袖海棠纹襦裙的女子,一手擎在空中,一手端在胸口,将那美人面的纸鸢放的甚是高远。
裴淮的嘴角抽了抽,使了个眼色让管家等人退出。
随即阔步轻声,上了台阶,从后,将人拥在怀里。
月宁颤了下,便觉裴淮的手扯过长线,轻轻拉拽游曳空中的纸鸢,那掌腹贴着自己的手背,温热厚实。
他的下颌不轻不重抵在她发间,连声音都变得如暮春之雨。
轻飘飘,淅沥沥。
“喜欢?”
月宁温顺的点了点头,想缩回手,却被裴淮捉住握在掌中,与他一同放线,拉线。
纸鸢摇曳着身姿,忽左忽右地打旋。
觉察出他心情甚好,月宁只当是他新婚燕尔,春风得意,连带着对自己也宽容许多。
她听说过顾宜春的闺名,大方端庄,京城好人家都想娶她做娘子。
为了迎合他,月宁特意讨好般夸道:“二公子今日的衣裳着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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