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亦沉默地坐在靠近帘边的位置,他长眸轻挑,望见她蹙起的眉尖,还有刻意侧着避开自己的身体。
马车在半道停下,大夫送进药来。
裴淮单手将药递到她面前,面无表情说道:“喝下去。”
月宁抱着胳膊,眉眼中露出愤怒和戒备。
“别逼我动手。”
闻言,月宁朝他瞪去憎恨的目光。
裴淮顺势把药碗放在她手里,恹恹道:“喝吧,喝完睡一觉,明日晌午就到京城了。”
月宁浑身剧烈颤抖,她端着药碗,忽然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裴淮没动,掀开眼皮冷冷望着她呼吸急促的胸口:“解气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药的苦味渗进嘴里,指肚上沾了污脏,他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擦净每一根手指。
“阿满,让大夫再去煎一碗端过来。”
“裴淮,你想要孩子,你去跟你妻子生,何必非要折磨我。
我说过,这孩子生下来就可能是残....”
“闭嘴,”他往车壁靠去,低喘着声音又道:“你好好喝药,待生下孩子,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裴淮,你自己信吗?”月宁哭笑不得,“你早就不是当年的裴淮,我又怎能还是曾经的月宁,即便装出乖巧恭敬的模样,心里到底含着怨怼,何必自欺欺人。”
“你知道往后四年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应对晋王和他的门客,至于哥哥,你想杀就杀,想留就留,不必再惺惺作态的要挟我。”
“你看得住我一时,却不能时时看的住我,我不要这个孩子....”
裴淮冷眸扫向她的面容,嗤了声:“你若不提醒,我倒忘了,别院那些不长眼的下人,合该大棒子打死!”
“尤其是雪禾。”
“你有没有点人性。”月宁抬脚想踹他,却被裴淮一把攥住脚腕。
“我有没有人性我不知道,你没有人性,我清清楚楚!”
......
雪禾看见她回来,小脸惨白着迎上前去,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被发现躺在榻上时,裴淮险些当场屠了她。
月宁跟她天生八字相克。
墨玉阁一切如旧,所有下人被集中到院子里,低头弓腰等裴淮训话。
月宁本想站在房中,却被他强行带出去,与他立在一起。
“自今日起,小厨房一应吃食需得更加谨慎,送去墨玉阁之前,由管家和雪禾事先查验,若出了岔子,拿命来换。”
众人战战兢兢道了声是。
裴淮又道:“知道她是谁吗?”
雪禾摩搓着衣角偷偷拿余光去扫。
月宁站在那,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是爷放在心尖的人!”
话音刚落,不只是月宁,整个院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谁要是让她跑了,爷就要谁的命!”
“是!”
....
夜里,裴淮宿在墨玉阁。
膳房开着门,小厮捧着精美清淡的菜肴鱼贯而入。
待他们摆好之后,雪禾将屋里的熏香依照裴淮吩咐,换成安神香,又带着丫鬟仔仔细细把屋内所有角落盘查一遍,找出来几包特殊的香料,呈交给裴淮。
那人举到半空,故意让月宁看见,随后扔给雪禾,道:“拿去焚毁,若有下次,就别活着见我。”
雪禾眼睛一热,吓得忙攥紧袋子退了出去。
裴淮手指纤长且骨节分明,他低眉夹了箸鱼肉,放到月宁碗中,直起身子悠悠说道:“吃吧,别饿着孩子。”
月宁笑了下,眼眸红红:“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大夫看看。”
裴淮哦了声。
“你得了疯症,你知道吗?”
“得便得了,”裴淮不以为意,又催促:“吃鱼肉,清蒸鲥鱼,味道鲜美至极。”
“你囚我于此,早就成了一份执念,你不在乎我心里想什么,哪怕我每一刻都想着逃离,你却总能假装不见。
你以旁人性命相要挟,不过因为你内心恐惧,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试问从前的裴淮,何曾以此为手段,何曾强迫过她人?”
裴淮乜了眼,搁下箸筷看着她。
“你还是裴淮吗?”
月宁最后一句,问的轻柔小心。
“说完了?”裴淮支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说完就赶紧吃饭。”
他瞥了眼她小腹,又将鸡笋丝夹进她碗中。
月宁浑身直打哆嗦,在她据理力争之时,对方却轻飘飘忽视她所说的一切,仿佛全是无理取闹。
这种硬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她挫败愤怒!
“你听不明白么,我不喜欢你,哪怕从前喜欢过,现下也都变成厌恶烦恨,一刻都不想同你多待,你知不知道我吃不下?
我不停地犯呕,只要想到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就恶心。”
裴淮望着她,唇角扯出诡笑。
“你笑什么?”月宁颓坐在圈椅上,宽袖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腕子,她呼吸急促,小脸绯红,气急的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湿透衣裳。
“吃饭吧。” Ding ding
月宁倒吸了口气,抬脚转身爬上床,将衾被往身上一拉,蒙头盖了起来。
那人的声音徐徐传出。
“你生下孩子,我放你走。”
月宁掀开被衾,坐起来看向他问:“若孩子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