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宁惊了下,扭头。
雪禾咽了咽嗓子,道:“二公子厌恶他们伤了姑娘,这才在清早叫来小厮,命他们一根一根折了扔掉。”
月宁听得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待走到水榭之上,雪禾拿来软枕给她靠在身下。
远远瞧着小厮急匆匆赶来,满头大汗地低头禀道:“姑娘,二公子让人过来接你,说是要去外头转转。”
“不去。”月宁不想跟他单独相处,遂一口回绝。
虽然这院子闷得慌,可到底不用跟他犯堵。
似乎早就预料到月宁会如何回话,那小厮抹了抹泪,低声抽泣:“姑娘,你可怜可怜小的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说罢,扑通跪在地上。
月宁心烦地站起来,暗暗道:丧天良的裴淮!
第三十一章 承诺
曲江池畔的戏园子, 建的亦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水上亭榭悬挂绫罗绸缎,薄软的丝绸迎风翩翩又逢夏日, 又逢夏日,江上温度比旁处都要略低些, 迎着水榭往东, 是一座三层楼阁。
月宁由人引着,一直登上三楼。
雕花隔断处摆着时鲜花卉, 各自插在玲珑精致的瓷瓶中,清雅脱俗, 临窗而设的黄梨木长条矮几上置着投彩用的竹编花篮,里面是未经修剪的莲花、芍药还有绣球牡丹之类,林林总总堆在一起, 花香算不得冲鼻。
月宁倚着美人靠,右臂搭在栏上,远远看见水榭中伶人布幕, 调音, 瞧着装扮,唱的应是婉约怡情的曲目。
裴淮从抄手游廊抬头, 恰好就看见这一幕。
阿满纳闷,跟着勾头往上打量, 便见一女子倚栏坐着, 如白玉般细滑的手腕露出广袖, 撑在香腮, 她抿着唇,纤长细条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有满心惆怅。
微风拂过, 乌黑的发卷起几绺与衣裳交/缠,她身量纤瘦,总叫人觉得能随风而去。
裴淮盯着那人,渐渐眯起眼眸。
月宁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一回头,却见个总角孩童迈着小短腿欢快的蹦跶进来,进门后就东摸西摸,嘴里发出稚嫩的惊叹声,一抬头看见月宁,却不怯怕,反而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开始打量。
月宁见他可爱极了,便招招手,那孩童龇牙笑着跑上前去。
“你叫什么?”她点点孩子眉心,欠着身子与他问道。
孩童仰着脑袋:“娘叫我业哥儿。”
他眉眼透着机灵劲儿,回完又吸吸鼻子:“姐姐你身上好香,甜甜的。”
月宁莞尔轻笑,旋即解下腰间的荷包,倒了几颗瓜糖出来。
最近她总是犯晕,有一回晨起方趿鞋下地,就险些栽过去,后来裴淮问过大夫,只说随胎儿长成,母体会被吸收去过量养分,她又不属身强体健的,便是每日温补着,也耗不过孩子的生长,故而裴淮让人给她随身备着小食,有时是瓜糖,有时是酥糕,大都是甜食,晕眩之时含两颗在嘴里,很快就能消减症状。
“谢谢姐姐。”业哥儿嘴甜,小手捏着糖,眼睛露出欢喜的光,他塞进嘴里一颗,另外一颗迟迟不放进去。
月宁拿起绢纱团扇,替他扇了扇风,眸光往外逡巡,想着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业哥儿也不着急,反而爬到她对面的矮凳上,垂下小腿晃荡着,嘴里还哼着童谣。
听他口音,不似京城一带,反倒有些江南口音,软软糯糯的。
月宁看着他,忽然便有些难受,茶色襦裙被风吹起一角,擦着小腹像有人在摩挲她,许是因为有孕,她情绪很容易反复。
眼下瞧着业哥儿吃的甜丝丝,胸腔中仿佛挤满苦水。
正给业哥儿擦嘴,门口探进来一个小姑娘的脑袋,活灵活现的大眼睛看了一圈,看到业哥儿时,猛然瞪大了些,她勾勾手指,见业哥儿不肯出来,又急的跳脚,回过头似乎去寻大人。
月宁起身,业哥儿跳下矮凳,很是自然地牵着月宁的小手指,仰着脑袋小声说:“咱们躲在门后,过会儿姐姐来的时候,吓她一大跳!”
未等月宁答应,业哥儿就拉着她往门后拽,他人小力气也小,月宁由着他拉到门后。
两人屏住呼吸,真像是跟孩子捉迷藏似的。
业哥儿还回头冲她比了个嘘的姿势。
长廊上传来脚步声。
月宁似乎被业哥儿影响到,果真学着他的模样,半咬着嘴唇,将声音尽量放到最小。
一只手搭在门上,脚步跟着迈进来。
业哥儿也没看清来人,拽着月宁就往外跑,月宁额头正好撞在那人肩膀,一抬头,不妨被他吓了一跳。
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掩饰。
裴淮怕她跌倒,伸手圈住她细腰,将人牢牢搀住。
她眉眼弯弯,唇角勾出快意的弧度,显然不是为着自己。
因为她眸底的喜色在看见他之后,一点点暗淡下去。
业哥儿扯了扯月宁的衣角,怯怯的瞅着裴淮,又缩在月宁身后,小声道:“姐姐,我们再去躲一遍好不好?”
“胡闹!”裴淮面上不悦,将业哥儿的手掰开,拎起他后颈衣裳放在对面,他面沉如水,说话时候绷着脸,吓得业哥儿不敢喘气。
幸好,方才他姐姐又来了,这回儿身后大人也跟过来,进屋后瞪了眼业哥儿,业哥儿赶忙跑过去,糯糯喊了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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