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听了不免心惊,这么个十七八岁的柔弱小姑娘,连武功都不会,居然能做成这么多件大事,连许多男儿也比不上,这时候她才想起皇帝之前送来的书信中有提过花宜姝的功劳,只是她当时认定了李瑜是想给看中的女人镀金,回京后好给她抬高位份,毕竟她自己生的儿子,就算没有十分了解,也了解七八分,她当时不信一个小姑娘能立下这么多功劳。
想清楚这些,她越发肯定那日花宜姝在她面前的乖巧濡慕都是装出来的。
崔太后面上不显,心中却恼怒至极,一个小姑娘而已,竟敢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竟还将她骗了过去,实在是奇耻大辱!她思索了两日,终于找到个由头将花宜姝叫到面前训话。
才刚刚进宫,连位份都没有,居然就敢做戏骗她,将来要是封了妃嫔乃至贵妃,那还了得?
她年轻时被一个刘贵妃处处打压,难道年纪大了,还要被一个小妖精辖制?
谁料派人去永华殿,却是绕了一圈,到了凤晴云那里才将人唤来。
等人到得面前,崔太后有心为难,当即道:“几日不见你来请安,还道是什么大事忙得走不脱身,原来是去了凤晴云那里。”哼,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官之女,心眼那般精明,知晓她这个太后不好糊弄,便先去拉拢二品大员的女儿,好得很。
不料花宜姝一下抬起头,不见惶恐,不见疑惑与茫然,反倒是一脸惊喜,“太后,您允许我每日来请安?”
崔太后准备好的一番为难话语被她这副神情给噎了回去,她怔了一瞬,一时竟闹不明白这小妖精怎么还高兴得起来。
“太后!我太欢喜了!”
这小妖精不但笑得开心,她竟还起身,提着裙子就朝她冲了过来。
崔太后始料未及,周围宫女也为料到她会如此不守规矩,一时没能阻拦,竟被花宜姝扑进了她怀里。
少女的身子既香且柔,扑进怀里的感觉那么美好,甚至胜过常伴她身边的亲侄女,崔太后有一瞬的恍惚,她那时竟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光,想起少时与几个玩伴无忧无虑闹做一团的情形……自打入宫做了皇后,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与自己亲近过了?
连崔太后自己,也记不清了。
少女不但扑进她怀里,脑袋还在她怀里蹭了又蹭,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发髻弄乱弄散。她甚至仰起头冲她笑,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一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看得她又一阵怔忡,“太后,您身上真香,我可以喊您娘亲吗?您跟我想象中娘亲的样子可真像啊!”
“大胆!”这时候,身边的大宫女才终于回神,训斥了花宜姝一句。
少女明显吓了一跳,她身子微微一颤,倘使这人不是在崔太后怀里,崔太后还真难以发觉,须臾她神情低落下去,应了一声,又规规矩矩地退回去行了个礼,“太后,妾身错了,都怪妾身,妾身实在太高兴了。”
崔太后顿了一会儿,才道:“无碍。”
不想听见她说“无碍”,花宜姝就仿佛将此当了真,竟然又往前走了几步,期盼地问道:“太后娘娘是说真的吗?您允许我每日都来请安了?”
此情此景,崔太后难道还能说“不”?她反问一句,“怎么,有谁不让你来?”
“这倒没有。”
与这富丽堂皇的偌大宫殿相比,花宜姝的身影显得渺小微弱,此时垂下眼一副失落难受的模样,就更可怜了。她生了一张讨所有人喜欢的脸,哪怕与她无亲无故,哪怕是她无理取闹,依旧有人愿意为她肝脑涂地,更何况此时失落愁苦的模样,更引人怜惜。
倘若她不是李瑜带回来的女子……哪怕她只是路边一个小乞儿,崔太后都忍不住带回来身边当半个义女养了。
这样一个小女子,她不需要耍手段,任何男人都会中意她。
崔太后听见她说,“我以前觉得自己样样都好,觉得只有自己才有资格陪在陛下身边。可是自打入了宫,看见那么多出身显赫的高门贵女,尤其是崔小姐和凤小姐,这两位通身气派,更是我不能相比的,我心里便有些慌了。”
“我安慰自己,陛下心里有我,太后娘娘也一定会喜欢我的。可是进宫已经好些天,陛下却不给我名分,太后娘娘也不让我敬茶,我心里不知陛下要如何安排我,我就不敢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倘使她此时泪水涟涟可怜卑怯,崔太后一定不会怜惜,她会觉得花宜姝在示弱奉承,实则还是一肚子算计;倘使她此时心怀怨怼满腔埋怨,崔太后更不会亲近,她会觉得花宜姝不知好歹不通世故……
可是眼前这少女,她既不哭泣乞怜,也不愤世嫉俗,而是满脸疑惑的,仿佛在说,我生得这样好看,人人都说我美丽,人人都喜爱我,为何陛下不给我名分,太后也不让我敬茶?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脸上七分疑惑两分委屈,只剩下一分埋怨。没有半点做作的样子,如此真实生动,让崔太后恍惚又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时候她名满京华,为何入了宫,先帝却不爱她,反倒爱那刘贵妃,她疑惑不解,她委屈埋怨,最终移了心性。
“可是如今我知道了,太后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太后娘娘还特意找我来请安!”
正当崔太后陷入往事之中,心里又生怨怼时,少女的声音便如黄莺出谷、清泉击石,刹那将她从过去的阴云里拉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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